李修远的工作台抽屉里，锁着个褪色的红布包。这天拆检旧物时不小心碰掉，布包散开，滚出枚铜锁——锁身刻着缠枝纹，钥匙孔是朵海棠花形状，正是二十年前他给阿遥修过的那把。
“这锁……”门口传来脚步声，阿遥的儿子小棠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修远哥，我娘让我送些新摘的梅子来。”他看见铜锁，眼睛亮了，“这不是我家老衣柜上的锁吗？当年还是您给修的。”
李修远捡起铜锁，指腹摩挲着锈迹斑斑的锁身：“记得，那天你娘抱着刚满周岁的你，急得满头汗，说锁芯卡着转不动，里面锁着你爹的军装。”
小棠挠挠头，从篮里拿出个布包：“我娘说，您当年修锁时，还帮她把锁孔里的花绳取出来了。她一直留着，说该还给您。”
展开布包，里面是根五彩花绳，编得细密，末端还坠着两颗小铃铛。李修远恍然想起，当年开锁时，发现是花绳缠在锁芯里——阿遥说，是小棠刚会抓东西时，拽着衣柜上的花绳玩，不小心塞进去的。他当时笑着说：“这绳编得巧，留着吧，等小棠长大了，给他当个念想。”
“我娘说，这绳是您教她编的。”小棠眼里闪着光，“她说那年您教村里姑娘们编花绳，就属她学得最慢，您还夸她配色好。”
李修远笑了，往炉膛里添了块柴：“你娘手笨，编错了总哭鼻子，说要拆了重编。我告诉她，错了的结，顺着纹路理开就行，硬扯反而断得快。”他拿起花绳，铃铛轻轻响，“就像这锁，卡着了别急，总有解开的法子。”
正说着，阿遥提着个陶罐过来，看见铜锁，脸颊微红：“修远，当年……真是麻烦你了。”她揭开陶罐，里面是梅子酱，“知道你爱吃酸的，新熬的。”
李修远接过陶罐，鼻尖萦绕着酸甜气，忽然想起那年夏天，阿遥也是这样，端着陶罐站在门口，辫梢沾着梅子汁，像只偷喝了蜜的小雀。他把铜锁递给她：“锁修好了，你看还能用不？”
阿遥接过锁，往锁孔里吹了口气，竟从兜里摸出把小钥匙——正是当年那把，用红绳系着，挂在钥匙环上。“咔嗒”一声，锁开了，锁舌弹出的瞬间，花绳上的铃铛又响了，像是在应和。
“还能用！”阿遥惊喜地抬头，眼里的光比当年更亮，“小棠说要娶媳妇了，我想把这锁安在他新房的衣柜上。”
李修远看着她把花绳重新系在锁柄上，忽然明白，有些物件就是这样，看着是锁，其实是串起日子的绳。当年卡着的花绳没剪断，如今缠在新钥匙上，倒成了最巧的装饰。
小棠在院里摘了串青梅，用井水冲了递过来：“修远哥，尝尝，够酸！”李修远咬了口，酸得眯起眼，却看见阿遥正对着铜锁笑，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像撒了层金粉。
傍晚收拾工具时，李修远把那枚铜锁的样子画在本子上，旁边注着：“错结可解，旧锁能开。”窗外的蝉鸣渐起，混着远处阿遥家传来的笑声，倒比任何锁芯转动的声音都动听。他忽然觉得，所谓岁月，不过是把当年的慌乱，慢慢熬成了如今的从容——就像那把铜锁，锈迹里藏着的，全是解不开也不想解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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