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香烛燃到第三根时,李修远终于在供桌下摸到了那个积灰的木盒。盒盖没锁,一掀就开,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济世方”三个褪色的字。
“这是陈郎中的方子。”守祠堂的老王头拄着拐杖凑过来,咳嗽着说,“当年他走得急,好多方子没来得及整理,就这么扔在这儿了。”
李修远翻开书页,纸页脆得像枯叶,上面的字迹却工整有力,记载着各种病症的治法。翻到中间,一张夹着的药方掉了出来,边角已经磨烂,上面写着“治消渴症方”,落款日期正是陈郎中去世前三天。
“陈郎中就是因为这个走的。”老王头叹了口气,“村西头的李寡妇得了消渴症,家里穷得叮当响,陈郎中熬夜给她配药,自己累倒了,还没等药熬好,就去了。”
李修远捏着那张药方,指尖有些发颤。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邻居张奶奶也得了消渴症,多喝一口水都吐,最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那时候村里没有郎中,就这么活活熬死了。
“这方子……有用吗?”李修远抬头问。
“谁说没用?”老王头急了,“陈郎中的医术全村都认!当年他用这方子治好了镇上的王掌柜,就是可惜……”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用袖口抹了抹眼睛。
李修远把药方小心翼翼地夹回书里,又发现书的最后几页是空白的,像是特意留着续写。他忽然想起镇上的卫生院缺医少药,好多老人得了消渴症都没钱治。
“王大爷,我能把这方子抄下来吗?”李修远问,“我想让镇上的医生看看,说不定能帮到现在得病的人。”
老王头愣了愣,随即点头:“好啊,好啊!陈郎中生前总说,方子是救人的,不是藏着的。你要是能让它派上用场,他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
李修远找来了纸笔,趴在祠堂的供桌上开始抄写。烛光摇曳,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个专注的剪影。老王头坐在旁边,一边添灯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陈郎中的事:“他当年为了采一味药,能在山里待上三天三夜;有孩子发烧,深更半夜他也披着衣服就往外跑;他总说,医者仁心,不能看着活人受苦……”
抄到后半夜,李修远的手都酸了,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当他抄完最后一个字,窗外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把抄好的方子仔细折好,放进怀里,感觉像揣了个滚烫的宝贝。
“王大爷,我还想做件事。”李修远站起身,“这书里还有好多方子,我想把它们都整理出来,印成小册子,发给各村的卫生所。”
老王头看着他,眼里闪着光:“好孩子,陈郎中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比谁都高兴。你看这书的最后几页,不就是等着有人接着写吗?”
李修远低头看向书的空白页,忽然明白了。有些东西,就像这药方,哪怕被遗忘在角落里,只要有人记得它的用处,愿意花力气把它捡起来,它就永远不会失效。
他小心翼翼地把线装书放回木盒,又在盒里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方子已抄,待续。”
走出祠堂时,晨光正好照在门上,朱漆的“济世堂”匾额在阳光下泛着光。李修远摸了摸怀里的药方,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他要去镇上找医生,要让这些沉睡的方子醒过来,要让陈郎中的仁心,接着救更多的人。
残烛已经燃尽,但新的光亮,正在他脚下慢慢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