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远背着竹篓走进院门时,裤脚还沾着田埂的泥。篓里装着刚从后山采的新鲜艾草,叶片上的露水顺着竹篾缝隙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这艾草得趁晨露未干时采,祛湿效果最好。”他把篓子放在檐下,转身去洗手,指尖的泥渍在水盆里晕开,像幅写意的画。林墨正坐在门槛上择金银花,听见动静抬头笑:“张婆婆昨天还来问,说她那老寒腿该敷药了,正好用得上。”
李修远擦着手走来,瞥见墙角的木架——上面摆着个新扎的竹篮,篮沿还留着竹刀削过的毛边。“这是你编的?”他拿起篮子翻看,竹条编得细密,却在提手处留了个小小的缺口,像是故意为之。
“学着编的,”林墨脸颊微红,“上次看王大爷编筐,说留个缺口能透气,装草药不容易闷坏。”她指着缺口处,“你看,刚好能塞进一束艾草,像不像个小口袋?”
李修远看着那束被塞进缺口的艾草,忽然想起陈郎中的话:“草木有灵,得顺着它们的性子来。”他把竹篮挂在墙上,与旁边陈郎中留下的旧药篓并排,新旧竹器的纹路交叠,像时光在对话。
这时,院外传来孩童的笑闹声。是邻居家的小虎,手里举着支沾着露水的蒲公英,蹦跳着进来:“修远哥,林墨姐,你们看我采的‘小伞兵’!”他把蒲公英举到两人面前,轻轻一吹,白色的绒毛便四散飘开,有的落在艾草上,有的粘在竹篮的缺口处。
林墨笑着接住一朵绒毛:“小虎真厉害,这蒲公英也是药呢,能治嗓子疼。”她摘下几片金银花,塞进小虎手里,“回去让你娘泡水给你喝,比糖茶还管用。”
小虎攥着金银花跑了,李修远望着他的背影,忽然道:“陈伯伯以前说,每种草都有它的用处,就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他指着竹篓里的艾草,“这艾草能入药、能驱蚊,晒干了还能做艾条,看似普通,却处处有用。”
林墨点头,将择好的金银花放进竹篮缺口:“就像这竹篮的缺口,看着是瑕疵,反倒成了最方便的设计。”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往厨房走,“对了,昨天晒的槐米茶该好了,我去泡来。”
李修远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那竹篓里的艾草。叶片上的露水已干,留下淡淡的白痕,像岁月的印记。他伸手抚过竹篓的竹篾,感受着那些凹凸的纹理——这是王大爷编了三天才成的,说给药铺添个新家伙,编的时候特意留了些粗篾,说“经造”。
槐米茶的香气很快飘了出来,林墨端着两碗茶走回,碗沿还冒着热气。“尝尝,加了点冰糖,陈伯伯说这样喝着不涩。”
李修远接过茶碗,热气模糊了视线,却清晰看见竹篮缺口处的艾草轻轻晃动,像在点头。他忽然明白,所谓传承,不只是守住旧物,更是让每样东西都找到新的用处,让每份暖意都顺着时光的缝隙,慢慢流淌下去。
阳光升高,照在竹篓、竹篮和那碗槐米茶上,泛着淡淡的金光。院角的艾草在风里轻轻摇曳,仿佛在应和着这份平静而踏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