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竹匾里的阳光味

晨光透过窗棂，在灶间的青石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墨蹲在门槛边，正用丝瓜瓤擦拭那只陈郎中留下的竹匾。竹匾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竹篾的缝隙里嵌着经年的灰尘和几片干枯的陈皮碎屑，散发着淡淡的药香和阳光的味道。

“这匾可得好好刷，”她回头对正在生火的李修远说，“陈伯伯说过，晒陈皮就得用这种老竹匾，竹篾的缝隙能透气，晒出来的皮子才会带着太阳的香气。”

李修远往灶膛里添了根松木，火苗“轰”地窜起来，舔舐着锅底。“知道了，”他应道，目光落在林墨手里的竹匾上，“我记得这匾还是他亲手编的，那年他去山里采竹，回来时裤脚全是泥，手上还被竹片划了道口子。”

林墨仔细地用牙签剔着竹篾间的碎屑，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件珍宝。“可不是嘛，”她笑着说，“那天他举着这匾跟献宝似的，说‘你看这纹路，多像陈皮的脉络’。”她忽然凑近竹匾闻了闻，“你闻，这里面还有前年晒的陈皮香呢。”

李修远走过去，低头嗅了嗅。果然，一股醇厚的陈香从竹篾缝隙里钻出来，混着淡淡的竹腥味，像沉淀了岁月的酒。“他总说，陈皮‘三年成药，五年成宝’，晒的时候得跟伺候客人似的，不能急，不能躁。”

“可不是嘛，”林墨把竹匾搬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用清水冲洗干净，再用布擦干，“去年我嫌麻烦，把新收的橘子皮直接摊在水泥地上晒，被他看见了，拿着竹鞭追了我半院子，说‘你这是糟践东西！太阳得一点一点渗进皮子里，水泥地太燥，会把陈皮的魂晒跑的’。”

她边说边从屋里抱出一摞橘子皮，都是前几日收集的，已经用盐水浸泡过，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黄。林墨小心地把橘子皮一张张摊开在竹匾里，每张皮子都捋得平平整整，边缘对齐，像在铺展一幅画。

“你看这皮，”她拿起一张给李修远看，“得选这种油室饱满的，表皮的小疙瘩越密越好。陈伯伯说，这样的皮子晒出来才够香，药效才足。”

李修远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晨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早晨，陈郎中也是这样坐在石桌边，教年幼的他辨认橘子皮的好坏。

“你看这纹路，”老人粗糙的手指抚过橘皮，“像不像人的血管？万物皆有灵，这皮子也得顺着它的性子来，急不得。”

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暖，透过稀疏的树叶落在老人和孩子身上，竹匾里的陈皮散着淡淡的香。

“在想什么呢？”林墨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没什么，”李修远笑了笑，伸手拿起一张橘子皮，学着林墨的样子往竹匾里放，“就是觉得，陈伯伯要是看见咱们这么晒陈皮，肯定会高兴。”

林墨的动作顿了顿，眼眶微微发红：“是啊，他总说等他走不动了，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我们晒陈皮、炒药材。”她吸了吸鼻子，又笑起来，“不过他肯定会嫌我摆得不齐，说我‘毛手毛脚的，做不出精细活’。”

李修远也笑了。陈郎中确实总爱说林墨毛躁，可每次说的时候，眼里都带着宠溺。有次林墨把晒好的陈皮装错了罐子，老人一边骂她“糊涂虫”，一边自己重新分装，还偷偷往她口袋里塞了块麦芽糖。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把橘子皮摆满了整个竹匾。阳光下，橘子皮泛着新鲜的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橘香和竹匾的清香。

“对了，”林墨忽然想起什么，“陈伯伯以前晒陈皮，总爱在竹匾旁边放盆薄荷。他说‘陈皮性温，得用点凉性的东西中和一下，不然晒出来容易上火’。”

她转身进屋，很快端来一盆薄荷，放在石桌旁。薄荷的清香混着橘香，瞬间让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李修远看着竹匾里整齐排列的橘子皮，看着旁边生机勃勃的薄荷，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陈郎中虽然不在了，但他留下的习惯、留下的话语、留下的温暖，都像这竹匾里的阳光一样，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们的日子。

“等这些陈皮晒好了，”李修远说，“咱们用它来炖牛肉。陈伯伯说过，陈皮炖牛肉，既解腻又提香。”

“好啊，”林墨笑着点头，“再加点他泡的药酒，肯定更香。”

阳光渐渐升高，竹匾里的橘子皮开始慢慢失去水分，颜色也一点点变深。李修远和林墨坐在石凳上，看着竹匾里的陈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陈郎中的趣事，偶尔传来几声轻笑，在晴朗的晨光里荡开。

竹匾里的阳光味越来越浓，混着橘香、竹香和薄荷香，像极了那些有陈郎中在的日子——平淡，却满是踏实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