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被阳光蒸成水汽,林墨就踩着木梯爬上屋檐,伸手去够那只卡在瓦缝里的风筝。线轴在她脚边转着圈,线绳勒得掌心发红——这是昨儿小虎子放风筝时被风刮跑的,风筝面画着只笨拙的小燕子,此刻正耷拉着翅膀,像只落难的鸟儿。
“小心点!”李修远站在梯子下扶着木架,仰头看她的裙摆被风掀起,“实在够不着就算了,我再给小虎子扎一只。”
林墨没回头,指尖终于勾住风筝尾巴,猛地一拽,线绳“啪”地绷直,带着她打了个趔趄。李修远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脚踝,两人都吓出一身汗。风筝被拽下来时,翅膀上的竹骨断了一根,糊着的彩纸也撕开个口子。
“可惜了。”林墨蹲在院里摆弄风筝,指尖抚过那道裂口,“小虎子昨天攥着线轴哭了半宿,说这是他爹从城里捎来的。”
李修远蹲下来,从工具箱里翻出细竹条和浆糊:“我来修。以前陈伯伯教过我,风筝骨得用当年的新竹,韧劲才够。”他削竹条的动作很稳,竹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他说扎风筝跟做人一样,骨架得正,糊纸得匀,不然飞起来就歪歪扭扭。”
林墨看着他把断骨拆下来,换上新削的竹条,忽然笑了:“你这手艺,倒比镇上扎风筝的王师傅还细。”
“陈伯伯说,过日子就得细。”李修远抹了点浆糊,小心翼翼把撕开的彩纸粘好,“他扎的风筝能飞过山头,线轴转得飞快,他还站在晒谷场喊:‘看!比云还高!’”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小虎子的哭声。那孩子扒着篱笆缝往里看,看见风筝就红了眼:“我的小燕子……”
林墨赶紧招手:“进来吧,你李大哥正给你修呢。”
小虎子怯生生走进来,攥着衣角盯着风筝,眼泪还挂在睫毛上。李修远举着修好的风筝给他看:“你瞧,补好了,比原来还结实。”他把线轴塞进小虎子手里,“拿着,今天风稳,再去试试?”
小虎子却往后缩了缩,小声说:“娘说,风筝线太细,会断的。”
林墨蹲下来,帮他理了理歪掉的衣领:“线是细,但攥在手里就不会断。就像日子,看着难,但好好抓着,就能走很远。”她抬头看李修远,两人眼里都映着晨光,“你陈爷爷以前总说,线在人手里,风筝就不会飞丢。”
李修远把线轴往小虎子手里送了送:“去吧,我陪你去晒谷场,看着你放。”
小虎子终于接过线轴,捏得紧紧的。李修远牵着他的手往外走,林墨站在门口看,见李修远边走边教:“放线别太急,风大了就往回拽点……对,就这样,稳住……”
风筝慢慢升起来,小燕子翅膀迎着风,真像活了似的。小虎子的哭声变成笑声,线轴在他手里转得越来越快。李修远站在一旁,时不时帮他拽拽线,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林墨转身回屋,看见灶台上温着的粥冒起热气,忽然想起陈伯伯的话:“日子就像风筝线,看着细,其实韧着呢。”她盛了碗粥,又往碟子里夹了些酱菜,打算等他们回来吃——线在,风筝就不会丢;人在,日子就总能过出暖来。
风从晒谷场那边吹来,带着小虎子的笑喊声。林墨望着檐下飘动的衣角,忽然觉得,那些藏在记忆里的人,其实从未走远。他们留下的话,就像这风筝线,一头连着过去,一头牵着现在,稳稳当当,把日子串成了串,晾在晨光里,透着说不出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