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自无边深海挣扎着上浮。
最先感知到的,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深彻骨髓的疲惫,与一种莫名滋生的、对周遭一切的厌烦。
楚晚宁缓缓睁开眼。
视线有些模糊,灵台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混沌不清。窗外透入的晨曦微光,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目。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也莫名令人烦躁。甚至连身上雪白的中衣,此刻都感觉格外不适,仿佛是一种多余的、虚伪的束缚。
一种阴冷的、粘稠的躁意盘踞在心口,并不汹涌,却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执着地啃噬着他的平静。它不声张,只是存在着,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息。
他试图运转灵力,探查自身。然而往日如臂指使的灵力此刻却变得有些滞涩,那股阴躁之感随着灵力的流动而微微窜动,引得经脉隐隐作痛,灵台那层薄纱也似乎更厚了些。
他蹙紧眉头,强行压下那股不适感。多年的习惯让他第一时间选择用更深的冷漠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试图以绝对的理智和控制力压下这莫名的异样。他坐起身,动作依旧稳定,不见慌乱,只是脸色比平日更苍白几分,唇色也淡得近乎透明。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小心翼翼,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停在了门口。
“师尊?您醒了吗?”是墨燃的声音。他端着刚熬好的、费了心思调制的清心凝神药粥,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才极轻地推开门。“弟子熬了粥,您多少用一点……”
楚晚宁抬眸。
视线落在逆光站在门口的青年身上。看到那张写满关切和紧张的脸,听到那小心翼翼的声音,心底那股盘踞的、阴冷的躁意瞬间像是被惊动了,骤然变得尖锐!
一种毫无来由的、强烈的排斥感与厌恶感猛地窜升上来!几乎是本能反应,让他想要将眼前这散发着生机与关切的事物彻底推开,越远越好!
但他没有动怒,也没有呵斥。
他的脸色几乎是瞬间冷了下去,比寒冬腊月的冰霜更刺骨。眸色沉静,却深不见底,里面像是凝结着千年不化的寒冰。他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冰冷的目光扫过墨燃,从那碗粥,到他被热气熏得微红的手指,最后落在他写满担忧的眼眸上。
那目光太过冰冷,太过陌生,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厌弃,看得墨燃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而上,端着托盘的手下意识地抖了一下。
“放下。”
两个字,从苍白的唇间吐出,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没有怒意,甚至没有不耐烦,只是极致的冷,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窒息。
墨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钝痛蔓延开来:“师、师尊……您是不是哪里不舒……”
“出去。”楚晚宁打断他,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的意味,仿佛多一个字都是施舍,“别让我说第二遍。”
他甚至没有再多看墨燃一眼,仿佛那身影多停留在视线中一刻都是难以忍受的负担。说完便径直闭上眼,眉头锁死,下颚线绷得极紧,唇线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整个人透出一种正在极力隐忍、强行压制着什么的状态。那是一种内敛的、却更令人心惊的崩溃前兆。
墨燃被他这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厌弃态度刺得心脏抽痛,脸色霎时惨白如纸。他站在原地,像是被冻僵了,进退不得,巨大的委屈和恐慌淹没了他。最终,在那片死寂的、冰冷的压力下,他不敢再多言一句,几乎是机械地、麻木地将粥碗放在旁边的矮几上,然后踉跄着、失魂落魄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合上的轻响之后,室内重归死寂。
楚晚宁才猛地睁开眼!
眼底,一抹骇人的血色急速掠过,又被他强行压下!他抬手死死捂住胸口,呼吸变得略显急促,额角甚至有细微的青筋隐现。方才那一瞬间,面对墨燃的关切,他心底涌起的不仅仅是厌烦,还有一种几乎要失控的、想要将眼前一切撕碎毁灭的狂暴冲动!
为什么?
他厌恶这种陌生的、脱离掌控的情绪,更甚于厌恶墨燃的靠近。
他死死攥紧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痛感刺激着神经,帮助他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明。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强行定下心神,再次尝试凝神内视,仔细探查自身的灵核与经脉。这一次,他忽略了那滞涩的灵流,将全部心神沉入最细微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