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将最后一笼米糕搬上驴车时,夕阳斜照在青石板上,桂花糖霜泛着金光,蹭了她指尖一片甜腻的暖意。
小桃正踮脚系车帘,突然攥住她衣袖的手猛得收紧,带着哭腔的尖叫刺穿暮色:“小姐快看!马车——!”
她抬头的瞬间,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西市的青石板路上,拉着半车陶瓮的枣红马正瞪着充血的眼睛狂奔,铁蹄叩地的声响像擂在人心口的鼓,震得脚下石板微微发颤。几丈外卖糖的老翁退后两步,铜锣忘了敲;茶肆二楼有人推开窗,探出半个身子;巷口的小贩放下扁担,默默点亮灯笼。
车辕上歪坐着个穿粗布短打的中年汉子,正是刘氏远亲王二。此刻他手里的皮鞭抽得噼啪响,嘴角却勾着股说不出的阴狠,直往路中央那个蹲在糖画摊前的蓝布衫孩童撞去。
“小福!”苏绾认出那是常来米糕摊捡碎渣的乞儿,昨日还攥着她给的野山楂冲她笑。
系统突然在识海震动,机械音带着紧迫:“检测到生命体征急剧衰减,判定为濒危状态,强制触发【任务4:救治濒危之人】(奖励《现代急诊手册》)!任务失败则扣除当前所有声望值。”
她咬了咬牙——这孩子失血太快了……难怪系统都启动了。
手腕一松,驴车缰绳“啪”地落在地上。怀里装着最后半块步步香的糕点箱砸在青石板上,雪白的糕团滚得满地都是,混着车辙印里的泥水,甜香与尘土交织。
苏绾裙摆扫过满地狼藉,发间木簪被风掀得歪了歪,面纱在奔跑中猎猎作响——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雷,比马蹄声更响,震得耳膜嗡嗡作痛。
“小福!”她扑过去时,马蹄声已近在咫尺。
蓝布衫的身影被撞得飞起来,又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布袋砸地。孩童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胫骨刺破皮肤的瞬间,鲜血像开了闸的河,热得发烫,溅了她半幅裙裾。
血腥味扑鼻而来,混着地上碾碎的米糕散发出的甜腻,冲得她鼻尖发酸。王二跳下车,沾着泥的脚碾过一块米糕,甜香混着血腥气刺得苏绾鼻尖发酸。
他粗糙的手掌攥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疯丫头让开!这娃腿骨都碎了,活不过半刻——你敢救就敢担命!”
苏绾被拽得踉跄,却借着这股力道甩开他的手。她跪坐在小福身侧,指尖触到孩子额头的冷汗——冰凉黏腻,比晚风还寒,像极了母亲咳血那夜,她摸到的温度。
现代急诊科三年的训练让她的手指自动开始评估伤情:左大腿中段变形,皮下血肿隆起如拳,鲜血透过她按在伤口上的绣帕,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花,湿漉漉地黏在指尖。
“出血量超过五百毫升了。”她咬着牙扯下裙摆,将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叠成厚垫压在伤口上方,“必须立刻止血,固定骨折端,否则会失血性休克。”
小桃早吓白了脸,此刻哆哆嗦嗦摸出发簪递过来:“小姐,用...用这个?”苏绾接过银簪,在膝盖上一磕,断成两截尖锐的银片。
她又抽出竹蒸笼的竹片,用牙咬着削去毛刺——这是方才装米糕的蒸笼,竹片还带着蒸糕时的余温,微烫的触感从指腹传来。
“王二!”她抬头时,面纱滑到颈间,露出紧抿的唇和发红的眼尾,“去对街松鹤堂借金疮药!告诉掌柜是相府苏小姐借的。”
王二原本梗着脖子要骂,瞥见她腕间被血染红的帕子下,隐约露出半块翡翠玉佩——那是相府庶女的信物。他喉结动了动,眼神闪烁,低声嘀咕:“若她真是相府的人……刘娘子那边不好交代。”可围观的人越聚越多,茶楼窗边已有指指点点。
终于,他骂骂咧咧甩了鞭子:“算你狠!”转身时踢飞一块米糕,甜软的糕点撞在墙根,沾了满是泥的草屑。
人群中不知谁低语了一句:“裴家公子来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一地昏黄的光影。
苏绾抬头,只见月白锦袍翻飞,乌骓马在人群外两步稳稳停住——裴砚的折扇挑起她的面纱,眼底映着将熄的天光。
“小娘子这手法……倒不像米糕摊主。”他声音不高,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需要帮忙?”
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眼底的笑意却淡了,盯着小福变形的腿,“需要帮忙?”
“裴公子若想救人,不如帮我按住这孩子!”苏绾将削好的竹片卡在小福腿骨两侧,竹片的棱角硌得虎口生疼,但她不敢松手。
小福疼得直抽气,小手攥住她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背,指尖能感觉到那细微的颤抖。
她能感觉到孩子的脉搏越来越弱,像要熄灭的灯芯,“他太小,怕疼得乱动,得有人帮我固定住。”
裴砚翻身下马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沉水香随风拂来——她记得这味道,三日前他在茶楼丢下的那把折扇上也有。
他单膝跪在青石板上,离苏绾不过半尺。暮色里他的掌心带着体温,隔着小福的蓝布衫覆在孩子肩膀上,那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不轻不重,刚好能让小福感觉到支撑,又不会压疼他。
小福被按住的瞬间,突然哇地哭出声,眼泪混着血污糊了满脸:“疼...阿姊疼...”
苏绾的手指在发抖。她压住伤口,血顺着指缝流下——就像那天她沉入河底,手里只剩一方湿透的帕。
小福的呼吸微弱,额上冷汗涔涔——像极了母亲咳血那夜,枕上蔓延的红。
此刻她按住小福伤口的手更用力了些,绣帕上的并蒂莲被血浸得更深,像要活过来。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响起,这次不是机械音,倒像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漫过心尖:“任务进度:止血完成30%,固定完成20%......”
裴砚的拇指轻轻蹭过小福汗湿的额头,声音放得比平时轻了三度:“小壮士,你阿姊在救你呢。你不是说要攒钱买糖画吗?等好了阿兄带你去,买最大的龙。”小福迷迷糊糊嗯了一声,手指还攥着苏绾的衣袖。
苏绾的指甲掐进掌心,几乎要出血——她想起系统奖励的《现代急诊手册》还没解锁,想起刘氏房里的毒蜜罐,想起老槐树上那方带血的帕子。
此刻所有念头都凝成一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却也让她的手更稳了。
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沉入屋檐,街面阴影拉长。
王二终于举着药罐跑回来,药香混着血腥气涌进鼻腔。她扯过药罐,倒出一把金疮药撒在伤口上,血却还在渗,在竹片上蜿蜒成红色的河。
暮色渐浓,西市的灯笼次第亮起,像星火落入人间。有人举着灯笼凑过来,窃窃私语:“这不是相府那个草包庶女吗?”“瞧那手法,比药铺的老大夫还利落。”“方才那马车,我瞧着像故意冲那娃去的......”
苏绾没听见这些。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小福的腿上,在指下逐渐变弱的脉搏上,在裴砚掌心传来的温度上。
竹片的棱角硌得她虎口生疼,可她知道,只要再紧两圈固定带,只要金疮药能止住血,只要......
“稳住。”裴砚突然低声说。
他的掌心微微加力,像在给她,也在给小福传递某种力量。
苏绾抬头,看见他眼尾的笑纹淡了,眉峰却舒展着,“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