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着露水渗进厢房窗纸时,苏绾正蜷在青布被褥里,指尖摩挲着《现代急诊手册》背面那行小楷。
墨迹未干的字迹与木匣中母亲留下的信笺重叠,像根细针轻轻挑开记忆——她总以为生母只留了半块玉珏,原来连药方、连字迹,都藏着未说尽的话。
"姐姐?"苏珩揉着眼睛从里间钻出来,小褂子歪在肩头,"我饿。"
苏绾回神,将手册倒扣在炕几上,伸手把弟弟抱到膝头。
窗台上摆着昨晚剩下的半块米糕,她掰下一角塞进苏珩嘴里,自己却摸出炭笔和粗麻纸。
前世在急诊科,她总爱用便签纸记抢救流程;如今穿来半月,这习惯倒成了金手指——她在纸上画了三栏,分别写着"成本""售价""日销",笔尖在"糯米粉三两"下重重一画:"小珩,姐姐要做甜糕,让全京城的人都能吃到。"
"能比刘妈妈做的枣泥糕甜吗?"苏珩舔着嘴角的米糕渣,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比枣泥糕甜十倍。"苏绾笑着刮他鼻尖,炭笔在"糖霜四钱"旁画了朵小花,"不过姐姐要先算清楚账。
糯米粉一文半一两,糖霜五文一钱......"她忽然顿住,望着纸上歪歪扭扭的数字,想起昨夜系统升级后奖励的《现代商业策略》里那句"薄利多销,以技养善"。
指节抵着下巴想了片刻,忽然在"日销百笼"下画了道粗线,又在旁边写"授徒"二字。
"张叔!"她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不等外间应话就翻身下地,把写满算式的纸卷成小筒塞进粗布帕子,"帮我把这个送到城南绣坊,找李婆。
就说苏五姑娘教做甜糕,分文不取,只让学手艺的阿娘们明儿来西角门领米粉。"
张叔正提着铜壶往廊下花缸里浇水,听见召唤忙不迭应下。
他接过帕子时,指腹触到纸卷上深浅不一的炭痕,嘴角偷偷往上翘——昨儿裴公子才叮嘱他"多留意五姑娘的动静",这会子倒先得了活计。
"五姑娘这是要开甜糕铺?"张叔故意装傻,眼角余光瞥见苏绾把《急诊手册》往枕头底下塞。
"不是铺。"苏绾把苏珩的小褂子系好,指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是要让全京城的穷阿娘都会做甜糕,自己赚银子养娃。"她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好个狐媚子!"刘氏的尖嗓门穿透晨雾,"相府的米是给你败的?
当这是你那死鬼娘的破院子?"
苏绾抱着苏珩走到廊下,正见刘氏捏着帕子站在月洞门边,脚边躺着个碎瓷碗,米浆顺着青石板往阴沟里淌。
春杏缩在她身后,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扔出去的米糕——那是苏绾昨夜分给下人的。
"继母这是做什么?"苏绾把苏珩往身后护了护,声音甜得发腻,"昨儿我让厨房多领了二斗糯米,账房周伯还夸我会持家呢。"
刘氏的指甲掐进帕子里。
她原以为这草包庶女只会躲在破院子里哭,谁料前儿救了被嫡姐推下水的苏珩,昨儿又带着小丫头们在院角翻土种草药,今儿竟还敢支使门房!"持家?"她冷笑一声,"相府的规矩是你能学的?
春杏,去把周伯叫来,我倒要问问他......"
"周伯去城隍庙给老夫人还愿了。"张叔突然插话,弯腰去捡碎瓷片,"五姑娘让小的送东西去城南,说是要帮李婆家的小孙女儿治痢疾。
李婆昨儿还说,五姑娘给的山楂麦芽水比药铺的还灵。"
"治痢疾?"刘氏的话梗在喉咙里。
她昨儿才听贴身嬷嬷说,西市卖菜的王婶子夸苏绾"比活神仙还强",如今又冒出个李婆......她盯着苏绾怀里的苏珩,小崽子正啃着半块米糕冲她笑,嘴角沾着糖霜。
"姐姐,刘妈妈的镯子好看。"苏珩突然指着刘氏腕子。
那是对翡翠镯子,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
苏绾顺着望去,却见镯身有道极细的裂痕,像条小蛇爬在翠色里。
她想起昨夜木匣中母亲的陪嫁清单——"翡翠双生镯,一对,赠予爱女"。
喉间突然发紧,却还是弯着眼睛对刘氏笑:"继母的镯子真好看,可惜裂了。"
刘氏猛地缩回手。
那镯子是她上个月在珠宝阁花三百两买的,说是"老坑玻璃种",谁料戴了半月就裂了道缝。
她瞪着苏绾,只觉得这小蹄子的笑里藏着针,正要发作,春杏突然凑过来耳语几句。
"什么?"刘氏拔高了声音,"城南绣坊的婆子们都去西角门候着?
说五姑娘要教做甜糕?"她望着苏绾身后,果然见几个系着蓝布围裙的妇人踮脚往院里张望,手里还抱着自家的小竹笼。
苏绾歪头看她:"继母要是想学,我也教。"
刘氏气得胸口起伏,转身就走,绣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响。
春杏忙不迭跟上,临走前狠狠瞪了苏绾一眼。
苏绾望着她们的背影,指尖轻轻碰了碰藏在衣襟里的半块玉珏——方才刘氏转身时,她分明看见那对翡翠镯子的裂痕,和玉珏上的纹路竟有几分相似。
"姐姐,她们走了。"苏珩拽她袖子。
苏绾蹲下来,替他擦净嘴角的糖霜:"小珩,等姐姐赚了钱,给你买最大的糖葫芦,好不好?"
"好!"苏珩扑进她怀里,小胳膊圈住她脖子。
张叔抱着碎瓷片回来,压低声音道:"五姑娘,方才春杏去了城南绣坊,给李婆塞了二两银子。"
"李婆收了?"
"收了。"张叔咧嘴笑,"然后李婆把银子揣进怀里,说'五姑娘教的甜糕能治娃的肚子痛,退钱的话我家小孙子能把门槛哭塌'。"
苏绾闻言笑出声,眼尾弯成小月牙。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时,她差点没站稳——【声望值+80】的光屏浮在眼前,《姻缘簿残页》上的红线又紧了一匝。
与此同时,定北侯府的书房里,裴砚正捏着一叠粗麻纸。
纸页边缘磨得毛糙,上面的字迹却工整得惊人:"甜糕成本七文,售价十五文,日销百笼......"他指尖划过"授徒"二字,想起昨夜在相府影壁后看见的红光,想起苏绾染血的脸却笑得像朵小辣椒。
"主子,暗卫回报。"青竹掀开门帘,"这账册是五姑娘今晨让张叔送的,说是要教城南绣坊的贫户妇人做甜糕。"
裴砚把纸页往桌上一摊,墨香混着新焙的春茶味漫开来:"去查查,她那本《急诊手册》到底从哪来的。"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另外,把这账册抄一份送账房,让他们照着算春茶的利润。"
青竹领命退下,裴砚却没动。
他望着窗外初开的桃花,想起昨夜苏绾站在屋顶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在风里摇晃的小白杨。"小辣椒。"他低笑一声,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玉佩——那是母亲留下的,和苏绾的玉珏本是一对。
三日后的诗会,兰雪堂里飘着紫藤花香。
刘氏坐在主位,望着嫡女苏瑶抚琴的背影,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苏瑶穿了件月白纱裙,腕间的翡翠镯子在烛火下泛着幽光——正是那日她气极时摔裂的那对,如今用金箔细细镶了边,倒比原先更精致了。
"《咏兰诗》。"苏瑶的声音像浸了蜜,"空谷有幽草,偏生帝王家......"
满堂贵女纷纷赞叹,刘氏的腰板挺得更直了。
她瞥向角落的苏绾——那丫头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头发只用根木簪随便绾着,活像个粗使丫头。
正得意间,却见苏绾突然起身,怀里抱着个红绸裹着的东西。
"各位姐姐。"苏绾的声音清清脆脆,"我有件东西,想请大家看看。"
她揭开红绸,露出一面绣屏。
金线绣的凤凰衔着喜鹊,在月光缎上振翅欲飞,最中央是两朵并蒂莲,花瓣上的针脚细得像头发丝。
可仔细看,莲心处有块颜色稍深的补丁,用同样的金线织成,竟比原本的绣工更精致。
"这是我母亲的陪嫁。"苏绾抚过绣屏,声音轻得像叹息,"三年前被人撕了道口子,今日我用双生莲补上。"她抬眼看向刘氏,"不知继母可还记得?"
刘氏的手死死攥着椅把。
三年前的冬夜,她确实冲进苏绾生母的院子,撕了这面绣屏——那时她刚嫁进相府,最恨的就是那个病歪歪的妾室,连带着她的女儿。
可此刻望着绣屏上的并蒂莲,她忽然想起苏瑶腕间的翡翠镯子,想起那道裂痕。
"这纹样......"相爷从主位站起,声音发颤,"和你娘当年的嫁妆图册一模一样。"
苏绾福了福身,目光转向厅中最显眼的位置——裴砚正倚着廊柱,嘴角挂着笑看她。"裴公子。"她扬声道,"听闻你曾拾得一方旧药方,治好了北境将士的寒毒?"
裴砚直起身子,目光灼灼:"确有此事。"
"那方子,是我母亲所留。"苏绾的声音清亮如钟,"今日我愿将此方公之于众,但求一人作保,将药方刊印千册,送往边关。"
满座皆惊。
刘氏的翡翠镯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苏瑶的琴音戛然而止。
裴砚望着苏绾发亮的眼睛,忽然大步上前,朝相爷一拱手:"定北侯府,愿为苏姑娘作保。"
系统提示音在苏绾耳边炸响时,她几乎要笑出声——【任务「习得古代技艺」完成(朱砂针法复原),解锁现代厨艺完整配方+声望+120】的光屏映得她眼尾发亮。
她望着裴砚腰间的玉佩,与自己的玉珏在烛火下泛着同样的暖光,忽然明白母亲说的"命定的人",从来不是等来的,是要自己一步步走过去,牵住那根红线。
夜渐深时,苏绾坐在烛火下,翻开那本《现代急诊手册》。
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新字:"西市甜糕摊,明晨卯时。"字迹是她熟悉的小楷,带着点裴砚特有的洒脱。
她合上手册,窗外忽然飘起细雨,打在青瓦上沙沙作响。
案头摆着系统奖励的《顶级厨艺配方》,最上面一页写着"苏记甜糕·独家秘方"。
她摸出银针包,指尖拂过"朱砂针引血毒法"几个字,烛火突然晃了晃,把字迹映得忽明忽暗。
雨丝飘进窗来,沾湿了她的发梢。
苏绾望着窗外的夜色,嘴角慢慢扬起——明天,该是教李婆她们做甜糕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