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纸漫进偏厅时,苏绾正对着案上的细布发怔。
她指尖抚过布面经纬,昨夜在灯下搓捻的痕迹还在——这是她照着系统奖励的《内科诊断学》里“血压计原理”,用郡王府里最细的棉纺布自制的“布压计”。
“神仙姐姐!”
赵清宁的声音像只扑棱棱的小鸟。
苏绾抬头,正见小郡主穿着月白衫子从内室跑来,腕间翡翠串珠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她发尾还沾着晨露,发顶的玉簪歪向一侧,倒比昨日病恹恹时多了几分活气。
“清宁慢些。”九公主跟在后面,指尖绞着帕子,目光却紧紧黏在女儿腕间,“苏姑娘,今日可还……”
“公主放心。”苏绾笑着扶赵清宁在软榻上坐好,将细布往她小臂上缠去,“今日要做个新法子——用这布量量血脉里的‘气’。”她想起系统里“血压”的解释,又补了句,“就像量井水深浅,得用绳子坠个石头。”
赵清宁立刻乖乖伸出手腕:“姐姐绑紧些,清宁不怕疼。”
细布一圈圈勒紧时,苏绾的指腹抵在她肘窝动脉上。
系统奖励的知识在脑海翻涌:血压升高时,动脉搏动会随压力变化出现强弱差异。
当布条缠到第三圈时,她指尖忽然一沉——搏动声像被浸了水的鼓,闷得发滞。
“果然。”她松开布结,眉心微蹙。
九公主立刻凑过来:“可是寒毒没清?”
苏绾没答话,转身翻开随身带的医案。
泛黄的纸页间,一行清瘦的小楷刺入眼帘:“寒痹非一日成,必有长期服毒之源。”她指尖发颤——这是生母的字迹,原主记忆里从未见过的医案,昨夜竟夹在系统奖励的《古代医典》最末页。
“姐姐看什么?”赵清宁凑过来看,腕间翡翠串珠擦过纸页,投下一片幽青的影子。
苏绾的呼吸蓦地一滞。
那串珠的颜色,和前日在继母刘氏书房密格里见到的“寒髓石”分毫不差——刘氏当时正对着块泛青的石头抹眼泪,说“这是当年相爷从西域带回来的”,却不想被她撞破,慌慌张张锁了柜子。
“清宁这串珠子,是谁送的?”她轻声问。
赵清宁歪头:“是刘姨娘呀!她说这玉养人,能让我不咳血。”她晃了晃手腕,翡翠相撞发出泠泠声响,“姐姐你看,和你袖中那个玉珏好像,都是有裂痕的!”
苏绾猛地攥紧袖中玉珏。
那是她穿来时就有的,裂痕歪歪扭扭像道闪电。
此刻被赵清宁说破,玉珏突然烫得惊人,烫得她掌心发红。
“苏姑娘好兴致。”
阴冷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苏绾抬头,正见周伯庸捧着一卷《太医院密录》走进来。
他月白医官服的袖口沾着药渍,银须随着嘴角的抽搐轻颤,“郡主金体,岂是你拿块破布就能量的?”
小福子端着茶盘的手一抖,茶盏“当啷”落地。
苏绾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袖口蹭过她手背时,一张纸条像片落叶滑进她掌心。
她垂眸扫过——“神仙姐姐,郡主每日喝的养颜露是周大人特制。”
“周院判这是来指导医术的?”苏绾将纸条捏紧,指尖抵着赵清宁的茶盏,“那正好,我这有郡主昨日剩下的养颜露,劳烦您看看。”她抄起案头银针刺入茶盏,针尖瞬间泛起乌青。
满堂抽气声。
“好个‘养颜’。”苏绾捏着银针的手骤然收紧,“寒髓石粉掺进去,每日一盏,十年如一日,心脉早被冰碴子磨穿了。”她转向周伯庸,“院判大人可知道,寒髓石最忌玉屑?”她扯过赵清宁的手腕,翡翠串珠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刘姨娘送的这串珠子,正是用寒髓石打磨的。您让她献珠,再用养颜露催化毒性——既害郡主,又等我治不好时,坐实草包之名。”
周伯庸的脸瞬间煞白。
他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牡丹落了他满头:“胡……胡言乱语!你有何证据?”
“证据在这。”
马蹄声裹着风卷进来。
裴砚玄色大氅猎猎作响,腰间玉佩撞出清脆的响。
他将个密封瓷瓶往桌上一墩,瓶身还沾着炉灰:“昨夜让人扒了周府后院的焚炉,半张药方残页,写着‘寒髓三厘,玉屑五分,可伪作先天虚寒’。”他挑眉看向周伯庸,“院判大人,这字迹,可还认得?”
周伯庸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踉跄着去抢瓷瓶,却被裴砚反手扣住手腕。
“你敢动朝廷命官!”他嘶声尖叫,“我是太医院院判——”
“你是周府的人。”裴砚冷笑,“我搜的是周府,又不是太医院。”
九公主“啪”地拍在桌上,茶盏震得跳起来:“革了他职衔!关到宗人府!”她转身抓住苏绾的手,眼眶发红,“阿沅若在,定要夸你比她还利落。”
赵清宁突然扑进苏绾怀里,眼泪洇湿了她的衣襟:“姐姐别走,我怕黑。”苏绾拍着她的背,掌心的“圣手”金印突然发烫,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开:【检测到高浓度寒髓石反应,建议追踪源头(关联任务:查明生母死因)】。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晚风,西郊方向的天空浮着层青灰,像极了寒髓石的颜色。
生母医案末页的字又浮现在眼前:“若吾身死,必因寒髓石毒。”
“裴公子。”她转头看向倚在廊柱上的人。
对方正慢条斯理擦着玉扳指,听见声音抬眼,眼底映着霞光,“可愿陪我去个地方?”
裴砚将扳指套回拇指,嘴角扬起清浅的笑:“西郊那座废弃药庐?我昨日就备好了快马。”
夜露渐重时,相府侧门的拴马桩上,两匹乌骓正喷着白气。
苏绾摸着袖中发烫的玉珏,望着远处荒草起伏的西郊,轻声道:“娘,我来找你的死因了。”
破晓时分,两骑快马从相府侧门疾驰而出。
马蹄踏碎满地霜色,朝着西郊荒草萋萋处奔去,只留下一串渐远的蹄声,惊起了林子里第一只晨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