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盯着地上的茶盏碎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桃缩着脖子要去捡，被她一脚踹开：“滚！没见我要清静？”
后窗漏进穿堂风，吹得案上的《女戒》哗啦翻页。
刘氏望着案头那盏鎏金香炉——这是她刚嫁入相府时，老爷亲手赐的。
如今炉里的沉水香早换成了最便宜的柏子香，连炭都舍不得用银叶隔。
“苏五那小贱人！”她突然掀翻妆台，珠钗玉簪叮叮当当落了满地，“不过是个没娘的庶女，也配让老爷绕路去夸？”
小桃缩在门后抽抽搭搭：“夫人消消气，要不……”
“去把陈老板找来！”刘氏扯下鬓间翡翠簪子，对着铜镜扯乱头发，“就说我有桩大买卖，他若应了，前儿米行欠我的三十两利钱，一笔勾销。”
陈老板来的时候，后宅的灯笼刚点上。
他哈着腰跨门槛，鞋底沾了点茶渍，被刘氏盯着，慌忙在青砖上蹭了又蹭。
“苏五的甜月阁日进斗金，你倒好，八文米都抢不过她！”刘氏抄起茶盘砸过去，瓷片擦着陈老板耳畔飞进花盆，“明儿起，米价再降两文，白送贫户！就说‘苏五断百姓口粮，独吞新米牟利’——我要她背上贪利欺民的骂名！”
陈老板额角冒冷汗：“夫人，白送米……这要亏血本的。”
“亏？”刘氏扯住他衣领，脖颈上的珍珠项链绷得直响，“上个月你往米里掺沙，我替你压下巡城司的状子；前儿你私扣漕粮，我让张管家改了账本——现在要你舍点米，是要我把这些事抖出来？”
陈老板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夫人吩咐，小的照办！”
是夜，城南破庙的残墙上多了张告示。
墨迹未干，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甜月阁苏五姑娘囤新米，逼得陈记米行八文贱卖，今更要白送贫户——原是相府庶女，竟与民争利至此！”
第二日卯时三刻，阿福踹开甜月阁后门，裤脚沾着泥星子：“姑娘！陈老板在城南贴告示，说咱们囤米牟利，现在西市卖菜的王婶都在骂‘相府姑娘心黑’！”
苏绾正往糖罐里添桂花蜜，闻言手顿了顿。
蜜勺悬在半空，金黄的蜜线拉得老长，“啪”地坠进罐里，溅起细小的花粒。
“去把账本抱来。”她掀开窗边的蓝布帘，晨光漏进来，在她眼尾镀了层亮，“再让张叔去布庄——裴公子前日说的内账，可抄好了？”
阿福跑得急，门框撞得吱呀响。
苏绾望着案头那叠刘氏的账册复印件——这是裴砚派暗卫从布庄地窖里翻出来的，墨迹还带着霉味。
她指尖划过“北境军布”那栏，“寒髓石粉”四个字刺得人眼疼。
“她想污我贪利，我便晒出清白。”苏绾把账册收进檀木匣，抬头对阿福笑，“去搭个小台，要能让整条街都看见的。”
辰时正，甜月阁前的槐树下支起青布台。
苏绾踩着木梯登台时，裙角扫过台沿的红绸，惊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诸位街坊！”她扬声开口，声音清亮得像铜铃，“我苏绾是相府五姑娘，可这三年月例银子，连府里粗使丫鬟都不如。甜月阁的银子，是我天没亮就起来磨米，带着阿福挨家挨户试糖水换来的。”
她翻开账本，纸页被风掀起一角：“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把账算明白——”
“七月初九，买新米五斗，一两二钱；雇阿福做帮工，日钱十文；糖霜三斤，三钱二分……”她逐条念着，台下渐渐静了。
卖菜的李婶踮着脚看：“这小娘子还真把葱钱蒜钱都记上了？”
“七日总营收四十六两八钱，材料人工用了十二两二钱，捐修桥的七文钱，共是七钱四文。”苏绾合上账本，“净余二十八两六钱，都在这匣子里。”
人群里有人喊：“那陈老板说你囤米是怎么回事？”
“我囤的米，都在甜月阁后仓。”苏绾指向墙角的竹篾囤，“阿福，开仓！”
阿福抡起木锨掀开席子，白花花的米粒滚出来，在地上堆成小山。
“诸位可来验看，每粒米都过了筛，没掺沙没兑水！”他扯着嗓子喊，几个老头凑过去抓了把，搓了搓，点头：“是好米！”
苏绾趁热打铁，从匣子里抽出另一本账册：“可有人，三年贪了相府内账四百两？”她翻开账页，“北境军布的银子，本该买厚棉，却掺了寒髓石粉——这布贴在身上，大冬天能冻出疮！”
人群轰然炸开。
卖布的赵娘子挤到台前：“这账册上的朱印，是刘氏布庄的！我上月去进货，还见他们往布里塞石粉！”
阿福突然举起一张焦黑的纸：“这是从布庄烧剩的灰里扒出来的——‘寒髓棉布，专供边军’！”
“天杀的！”挑水的张大爷抄起扁担，“老子儿子在北境当兵，穿的竟是这种布？”
“打她！打刘氏那个毒妇！”
人群骚动起来，刘氏派来监视的春柳缩在茶棚后，绣鞋都跑掉了一只。
她望着台上的苏绾，忽然想起前日在相府井边，这姑娘被嫡姐推下水时，也是这样亮晶晶的眼睛——那时候谁能想到，她能站在这里？
马蹄声由远及近。
裴砚的墨蓝骑装掠过人群，玄铁令牌撞在马镫上，叮当作响。
他单手拎着个乌木匣，翻身下马时带起一阵风，吹得苏绾的鬓发乱了。
“苏姑娘。”他把木匣往台上一放，匣盖“咔”地弹开，“某投十两银子，占甜月阁一成股。”
台下霎时静了。
定北侯府的裴大公子，京城第一贵公子，竟要给小娘子的甜汤铺子入股？
裴砚抽出一张红契，墨迹还未干：“不插手经营，不占红利——只要求每月分红时，给某留一碗加冰的柠檬蜜。”
苏绾接过红契，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她抬头笑：“裴公子这股，我收了。往后每月初一，账目贴在甜月阁门口，谁都能来看！”
“好！”人群爆发出欢呼。
卖花的阿姐举着茉莉串喊：“侯府都信苏姑娘，咱们还怕啥？我买十碗！”
“慢着！”
尖厉的嗓音劈开人声。
刘氏穿着掐金丝的石榴裙，踩着高底鞋冲过来，鬓边的珍珠步摇乱颤。
她伸手要抢账册，却被一道玄色身影拦住——是相爷的亲随周福，腰里别着鎏金锏。
“相爷有令。”周福声音像块冰，“刘氏克扣庶女月例，纵容亲族贪墨军资，即日起禁足西院。”
刘氏踉跄后退，撞在槐树上。
她望着人群里相爷的青衫角，突然尖笑起来：“老爷，你为了个庶女，要废嫡妻？”
“废不废，家法说了算。”相爷从人群后走出，目光扫过台上的苏绾，“倒是五姑娘，掌家庶务月银，往后若有克扣，你替我盯着。”
晚风掀起苏绾的裙角。
她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袖中祖传的玉珏突然发烫——那是生母留下的，从前总温温的，今日却像揣了块炭。
“现在，你是真的站稳了。”裴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马背上的风，“刘氏翻不了身，相爷也给了你名分。”
苏绾低头看账本上的数字，“盈利进度68.2%”几个字在夕阳下泛着光。
她转头对裴砚笑：“还早呢——等我赚够五十两，要给我弟弟苏珩请个状元先生。他才七岁，总被嫡兄抢了先生。”
系统提示音轻得像羽毛：【新任务：开设医馆（初始资金五十两），奖励：解锁《现代诊所运营手册》】
远处传来甜月阁的吆喝声：“新到柠檬蜜，加冰的嘞——”
苏绾望着案头的算盘，忽然想起昨日在药铺见的老妇人。
那妇人攥着半吊钱，说儿子咳血半月，抓不起药。
她摸了摸袖中的玉珏，眼里有光在跳。
“阿福。”她喊了声，“明儿把糖价涨两文——但穷人家的孩子，凭破碗能换甜汤。”
阿福挠着头跑远。
裴砚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慢慢翘起来。
风卷着桂花香吹过，他忽然听见人群里有人说：“甜月阁的生意，怕是要火遍京城了。”
月上柳梢时，甜月阁的账本上多了一行小字：“八月十五，盈利突破三十两。”
而在城南破庙，陈老板缩在草堆里数剩下的米。
他望着墙上被撕得只剩半角的告示，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喊：“甜月阁的甜汤能治咳嗽？我家娃喝了半碗，咳得轻了！”
陈老板打了个寒颤。
他忽然明白，苏五姑娘的甜汤，从来都不是普通的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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