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缩在草堆里的颤抖还未平息，甜月阁的生意已像滚雪球般在京城炸开。
苏绾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账册上的数字从三十两跳到四十两，又蹭蹭往五十两窜。
可她盯着算盘的目光却越来越沉——自刘氏禁足后，甜月阁的伙计阿福总在寅时摸黑出门，回来时青布鞋底沾着西角门的青苔；更蹊跷的是，她院里的炭盆这两日总被换成湿炭，小桃昨夜冻得咳醒三次，声音哑得像破锣。
"五小姐，这炭湿得能拧出水！"小桃捧着炭盆蹲在廊下，哈着白气搓手，"我去柴房查了，好炭都堆在最里头，偏生给咱们的是最底下那层。"她冻得鼻尖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炭盆边沿，指甲缝里沾了黑灰。
苏绾正翻着系统刚解锁的《现代诊所运营手册》草稿，闻言指尖顿住。
案头烛火忽明忽暗，映得她眼底掠过一道冷光。
系统提示音恰在此时响起，像根细针戳进耳膜：【任务「获得心腹信任」已激活，限时七日，奖励《古代人心鉴》】。
她垂眸盯着手册上"诊所需得人心"的批注，忽然想起前日里甜月阁的帮工们围着火炉闲聊——有人说五小姐的炭盆总比旁人薄，有人嘀咕甜汤的糖量偷偷减了。
"有人想让我失人心于无形。"她低声自语，指尖敲了敲案几。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见她袖中玉珏泛着幽光——生母留下的东西，这两日总在她察觉异样时发烫，像是在提醒什么。
当夜，苏绾佯装伏案整理医案。
小桃捧着药罐在旁边打哈欠，眼角还挂着昨夜咳嗽留下的泪。
她却悄悄摸出系统奖励的"香灰显痕粉"，那是细如尘粉的白色粉末，撒在《周氏全医录》边缘几乎看不见。
末了，她推了推小桃："去院门口泼半桶冷水，故意大声抱怨炭盆的事。"
"啊？"小桃揉着眼睛，"这大冷天的——"
"照做。"苏绾语气轻却带着分量，"让周婶听见。"
小桃虽疑惑，还是拎着木桶出了门。
廊下的脚步声刚响，苏绾就从窗缝里看见偏院打扫的周婶缩着脖子往这边望。
那老仆眼角的泪痣在月光下泛着暗黄，听见小桃骂"缺德事做得这么绝"时，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角，片刻后低头匆匆扫走了泼在地上的冷水，袖口抖得像风中的枯叶。
次日清晨，苏绾翻开《周氏全医录》。
借着晨光，她看见书页边缘的香灰有细微的划痕——有人昨夜翻了她的医案。
她不动声色合上书，叫住正要出门的阿福："把这盅糖水送去王妈妈房里。"青瓷盅里浮着几片梨，甜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药味。
"五小姐，那婆子从不吃我送的东西。"阿福挠着头，粗布衣裳洗得发白，"前日我送桂花糕，她直接摔在地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口，露出里面补丁摞补丁的衬里。
"正因如此，才要试她。"苏绾将瓷盅塞进他手里，"就说我昨夜熬药累着了，特意给她补补身子。"她盯着阿福泛红的耳尖，注意到他脖颈处有道新掐的青痕——像指甲抠出来的。
未时三刻，西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王妈妈的骂声像刀子般划破甜月阁的热闹："贱婢送的什么毒水！
拉了一早上的肚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混着马桶倾倒的恶臭，"等夫人出来——"话没说完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苏绾正给小桃擦冻疮膏，闻言勾了勾嘴角。
她凑到小桃耳边低语几句，小桃眼睛立刻亮起来，攥着抹布就往厨房跑。
三更天的月光像层霜，厨房的窗纸透着微光。
阿秀踮着脚趴在案头，手里攥着半块炭，正往纸上抄"柠檬蜜冰水"的配方。
她是阿福的妹妹，十四岁的小姑娘，前两日还缩在甜月阁角落剥柠檬，此刻却咬着嘴唇，笔尖在纸上抖得厉害。
"啊——"小桃的尖叫像炸雷，她端着的酱油壶"哐当"砸在地上，褐色汁液泼了满桌。
阿秀吓得跳起来，撞翻了旁边的蜜罐，蜂蜜混着酱油在案头淌成恶心的褐黄色。
"半夜偷方子，你是哪家的细作？"小桃叉着腰逼近，手里还攥着半块没来得及洒的酱油，"当五小姐的东西是街边烂菜叶，谁都能偷？"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倒像是真被气狠了。
阿秀的脸瞬间煞白，手里的炭笔"啪"地掉在地上。
她望着被染脏的配方纸，突然"哇"地哭出声："我不是故意的！
王妈妈说...说我不偷方子，就不给我爹抓药钱..."她跪下来拽小桃的裙角，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石板上，"我爹咳血半个月了，连药引子都买不起..."
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福撞开厨房门，额头沾着草屑，膝盖上还沾着泥——像是从城南药铺一路跑回来的。
他看见阿秀跪在地上，瞬间红了眼眶，"扑通"一声给苏绾跪下，额头磕在石阶上"咚咚"响："五小姐...我爹病重，王妈妈拿药钱威胁我...阿秀她不是真心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后背的粗布衣裳被冷汗浸透，"我夜里去西角门，是给王妈妈送甜月阁的账本...求您别赶她走..."
苏绾披着月白棉袍站在廊下，手里托着十两银子。
月光照在她发间的木簪上，泛着温润的光。"拿去给你爹治病。"她蹲下来，把银子塞进阿福发抖的手里，"阿秀若肯改过，明日起管甜月阁的蜜罐——钥匙只给她一人。"
阿福猛然抬头，泪水混着泥土滚下面颊："五小姐...您比亲娘还善..."他身后的阿秀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苏绾的裙角直磕头，发辫上的红头绳散了，像团燃烧的火。
远处屋檐下，小桃望着这一幕，悄悄握紧了袖中染污的配方纸。
纸角沾着酱油的地方，"柠檬蜜"三个字晕开一片褐黄，倒像是朵歪歪扭扭的花。
晨光初照时，苏绾站在院门口，望着东墙根的积雪慢慢融化。
她转身对小桃说："带阿秀去甜月阁后厨。"话音未落，甜月阁的方向传来阿福的吆喝："新到的柠檬蜜，加冰的嘞——"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清亮，像破云而出的雀儿。
小桃应了声，刚要拉着阿秀走，却见苏绾袖中玉珏突然发烫。
她低头摸了摸，目光扫过西院方向——那里的朱门紧闭，门环上结着薄冰，像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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