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人民公园的晨雾尚未散尽，如同湿冷的薄纱，还紧紧缠绕在光秃秃的枝桠间。林晚歌踩着结了一层薄霜的石径往里走，鞋底碾碎细小冰晶时，发出细微的、咔嚓咔嚓的声响。

她独自站在梅林深处，怀中抱着一个青瓷食盒，里面装着已经失了些温度的玫瑰鲜花饼，旁边还有一个用东巴纸仔细包裹、系着麻绳的茶饼。当她第三次调整那个装着蝴蝶胸针的丝绒小盒的角度时，寂静中传来“喀”的一声轻响——是积雪终于不堪重负，压断了某根细弱的梅枝。

清冽的腊梅冷香缠绕在每一次呼吸间，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牛皮纸袋，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纸袋上东巴文印花凸起的纹路。

那缕幽然的腊梅香气，仿佛一条无形的金线，牵引着她走向曲径通幽处的一座六角亭。

心跳毫无预兆地猛烈撞击着喉咙——她看见了那个身影。许言乐正随意地倚靠在朱漆斑驳的亭柱上，灰色围巾长长的尾端，轻轻扫着石桌上尚未融化的积雪。

林晚歌默默地将带来的鲜花饼和茶饼放在冰冷的石凳上。周遭的晨雾正顺着干枯的荷茎无声地攀爬，将八角亭的飞檐斗拱浸染得一片朦胧。

他军大衣的领口处，露出的那件高领毛衣，似乎还是去年那件墨绿色，袖口磨出了些许毛球，像是沾上了未曾摘干净的苍耳，带着一种熟悉的、不经意的落拓。

“灵濮的特产。”她把纸袋轻轻推过去，动作间，指腹不经意蹭到了他冰凉的手背。

身旁的梅树突然簌簌抖落几粒晶莹的冰碴，惊起了栖息在附近的两只灰椋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许言乐摘下一边的蓝牙耳机，呵出的白气瞬间模糊了他的镜片：“你要的物理竞赛题集，我放在那边长椅上了。”

他指间灵活地转着一支中性笔，笔帽上那个熟悉的小恐龙挂坠随着动作晃出一片虚影，远处的枯枝在风中发出如同裂帛般的清脆声响。

林晚歌的目光落在他脖颈间隐约露出的一小截红绳上，忽然想起了游戏里，那个总在凌晨三点准时出现在她身边，默默递上星火烛光的虚拟小人。

梅香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浓烈起来。“居然还想着给我带鲜花饼和茶饼。”许言乐说着，用脚尖轻轻碾碎了石阶上的一层薄霜。纸袋里玫瑰馅料渗出的丝丝甜香，惊醒了一只蜷在附近碑廊下打盹的橘猫。

“这是03年的下关沱茶，听说很适合熬夜刷题的时候喝，提神，而且不伤胃。”她故意略过了那个丝绒胸针盒没有提及，“还有鲜花饼，你之前集训的时候，不是常拿来当早饭……”

许言乐掰开一个鲜花饼的动作，让酥皮簌簌掉落，像金色的雪片。

“谢谢你，林晚歌同学。”他忽然笑了起来，那颗熟悉的虎牙尖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玫瑰花酱，“忽然想起来，昨天在图书馆看到一句话——‘有些花的绽放，或许本就注定要错过春天。’”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学校早读课的预备铃声。许言乐低头看了眼腕表，开始重新系围巾，裸露在外的耳尖被冻成了淡淡的粉色，“我趁着寒假报了个英语冲刺班，快到点了，得走了。谢谢你的鲜花饼，回见。”

“好。”林晚歌轻声应着，趁着他低头系围巾、视线被遮挡的瞬间，迅速将那个小小的丝绒胸针盒，偷偷塞进了他军大衣宽大的侧袋里。

一阵冷风恰好掠过，掀起了他额前的碎发，不经意间露出了眉骨处一道已经结痂的细微擦伤，像是篮球场上某次鲁莽冲撞留下的青春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