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绾刚积攒起的一点力气和决心,瞬间被腹中一阵响亮又突兀的“咕咕”声打得粉碎。
声音在寂静的竹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苍白的脸颊控制不住地泛起一丝尴尬的红晕,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干瘪的肚子。这三天她躲在破庙都没有正经吃过什么,只有那个她逃亡时买的黑窝窝头。之后又假死、被捡回来、试药折腾……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刚才全凭一股意志力撑着,现在稍微放松,身体最本能的需求就强烈地抗议起来。
孙老怪正拿着一株干枯的草药在鼻尖嗅闻,听到这声音,动作一顿,斜眼瞥了过来,花白的眉毛挑了挑。
“啧,”他嫌弃地咂咂嘴,“真是麻烦!死又死不透,活又活不利索,还得管饭!”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放下了草药,慢吞吞地走到屋子角落一个矮柜前,翻找起来。嘴里依旧不饶人地嘟囔着:“老夫这儿的粮食可不是白吃的!吃了都得干活加倍还回来!”
他在柜子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掏出来的却不是想象中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是两个看起来硬邦邦、颜色发暗的杂粮馍馍,还有一个表皮有些发蔫的野果子。
“喏!”孙老怪把东西粗鲁地塞到顾晚绾手里,“就这些!吃完赶紧去给药田除草!看见那边那个小锄头没有?就是你的工具!除不完东边那拢三七,今晚就别想睡了!”
手里的馍馍冰冷坚硬,像两块石头,那野果子也透着一股酸涩的气味。这与她过去十四年在顾府锦衣玉食的生活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顾晚绾没有丝毫犹豫。
“谢谢孙前辈。”她低声道谢,然后拿起那个看起来稍软一点的杂粮馍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馍馍不仅硬,而且粗糙拉嗓子,带着一股陈粮和麸皮的味道,咽下去的时候刮得喉咙生疼。但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便继续小口而坚定地吃着。她吃得极其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美味珍馐,连掉在衣襟上的碎屑都仔细捡起来放进嘴里。
饿极了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是好的。
更何况,这是她靠自己( albeit 是通过被试药这种凶险的方式)换来的第一口食物。
孙老怪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嘲讽的话,看她这副安静又拼命吞咽的样子,倒是噎在了喉咙里。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又哼了一声,转过头去,继续摆弄他的草药,只是眼角余光偶尔会扫过那个捧着硬馍馍、吃得异常艰难却毫无怨言的小身影。
顾晚绾努力吃完了一个馍馍,又慢慢啃掉了那个酸涩的野果子。胃里有了东西,虽然远谈不上舒服,但至少那股令人心慌的饥饿感被压了下去,身体也仿佛滋生出了一点点微弱的热量和力气。
她深吸一口气,掀开薄被,慢慢挪下竹榻。双脚落地时,依旧虚软得晃了一下,她赶紧扶住床沿才站稳。
休息了片刻,她朝着屋角那把小巧但看起来十分结实的锄头走去。
拿起锄头,比她想象的要沉。以她现在的状态,挥舞起来都十分困难。
但她没有抱怨,也没有看向孙老怪,只是拄着锄头当拐杖,一步步慢慢地、倔强地朝着屋后那所谓的药田走去。
孙老怪的声音从身后懒洋洋地传来:“除干净点!要是伤了我的宝贝药根,哼,今晚你就等着再喝一碗‘百草枯’吧!”
顾晚绾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锄头柄。
阳光洒在峡谷中,药香馥郁。一片看似杂乱却暗藏规律的土地呈现在眼前,各种奇形怪状的植物生长其间。
顾晚绾站在田埂上,辨认着哪些是杂草,哪些是孙老怪口中的“三七”。她看得异常仔细,生怕弄错一株。
然后,她弯下腰,举起那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锄头,开始了她在神医谷的第一次劳作。
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额发,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弯腰都牵扯着虚弱的身體發出抗議。
但她咬紧牙关,一下,又一下,缓慢却坚定地清理着杂草。
活下去。 从除每一根草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