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辗转，姬无白的足迹踏遍江南塞北。他如同一个飘忽的幽灵，在每个城镇停留的时间都恰到好处——长到足以赚取不菲的诊金、收集足够的情报、留下一个“医术奇高却性情古怪”的游方郎中传说，却又短到不让任何人能真正摸清他的底细。

　　他的医术在无数疑难杂症的磨砺下愈发精湛圆融，甚至在某些方面已隐隐超越了孙老怪笔记所载，融入了自己独到的见解。银钱如流水般汇入又流出，大部分换成了轻便的金叶子和小额银票，妥善藏匿。此外，他还凭借远超常人的草药知识，深入一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采集珍稀药材，通过黑市渠道出售，获利颇丰。

　　如今，他怀中的财富，已足够支撑起一个初步的、隐秘的势力雏形。

　　中原之地，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眼线众多，绝非起步良所。她的目光，投向了更遥远、更混乱、也更易于隐藏的——西域。

　　借着一条前往西域贸易的商队，姬无白化身成一个家道中落、欲往西域寻找商机的破落书生，混在队伍中，历经风沙跋涉，终于抵达了这片黄沙与绿洲交织、律法淡薄、强者为尊的土地。

　　西域大漠的边缘，有一座名为“驼铃镇”的混乱集市。这里是东西商路的交汇点，也是各种见不得光交易的温床。人口买卖，在这里几乎是半公开的生意。

　　姬无白，依旧是那副苍白文弱的书生模样，找到了镇上最有名的地下人贩子，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狡黠的胡商。

　　“我要买人。”姬无白的声音在嘈杂的集市背景中显得清晰而冷静，“不要普通的苦力。我要特别的——容貌出众的，身怀武艺却落难的，机灵聪慧却无依无靠的。男女皆可。”

　　刀疤胡商眯着眼打量了他片刻，咧开嘴，露出镶金的牙齿：“这位公子，好货可不便宜，而且……烫手。”他意有所指。

　　姬无白直接抛过去一小袋金叶子，碰撞发出沉闷诱人的声响：“钱不是问题。人要干净，来历我不同。”

　　看到真金白银，胡商脸上的笑容真诚了许多：“公子爽快！正好新到了一批‘货’，都是从各处弄来的好苗子，保您满意！”

　　阴暗潮湿的土牢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眼神麻木、容貌却被风沙难以掩去的异域女子；有虽然戴着镣铐却依旧脊背挺直、目光锐利的壮年男子；也有瑟瑟发抖、却难掩眉清目秀的少年少女。

　　姬无白的目光如同冷冽的刀子，缓缓扫过每一个人。他看的不仅仅是皮相，更是骨相、眼神、以及那深藏在绝望或桀骜之下的潜能。

　　他点了整整一百人。

　　交割的过程很快。一大箱金银换来了这一百个人的奴契和掌控权。

　　他将这些人带离驼铃镇，深入大漠边缘一处早已废弃的、据说是古代小国遗留的土堡。

　　残阳如血，将断壁残垣染得一片凄艳。

　　一百人忐忑不安地站在废墟中央，看着那个将他们买下的、看似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

　　姬无白站在一处较高的断墙上，漠然俯视着下方那一张张或绝望、或警惕、或茫然的脸孔。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我从人贩子手中买下你们，不是出于善心。你们于我而言，是工具，是棋子。”

　　这话如同冷水，浇灭了少数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

　　“但，”他话锋一转，“替我做事，你们能活下去，能比以前活得更好。甚至有一天，若大事可成，我会还你们自由身，并给予足够安度余生的钱财。”

　　自由和钱财！这话让许多人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重新燃起光芒。

　　“然而，”姬无白的语气骤然变得森寒，“我从不相信虚无的承诺和忠诚。为确保你们不会背叛，现在，每人服下此药。”

　　他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上百粒细小如沙、色泽乌黑的药丸。

　　“此药名为‘牵机’。每三月需服一次解药，否则必受万蚁噬心、经脉寸断之苦，七七四十九日后方会痛苦而死。”他声音平淡地叙述着可怕的后果，“解药只有我有。你们可以选择不吃——”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几个原本有些武艺、面露不甘的男子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肌肉绷紧。

　　“——那就现在死。”姬无白补充道，指尖不知何时夹住了几根细如牛毛、在夕阳下泛着幽蓝光芒的金针。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杀气瞬间笼罩全场，那几个蠢蠢欲动的男子顿时如坠冰窖，动弹不得！

　　那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融合了内力与毒术的威压！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最终，一个容貌美艳、却眼神沧桑的胡女第一个走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拿起一粒药丸吞了下去。她看得明白，这书生绝非表面那般简单，反抗只有死路一条，顺从反而有一线生机。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陆续上前，怀着恐惧与一丝微弱的希望，吞下了那枚决定他们命运的毒药。

　　姬无白冷静地看着所有人服下药丸，才继续道：“从今日起，忘记你们的过去。你们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我会教你们很多东西——如何杀人，如何探听消息，如何利用美貌与智慧达成目的，如何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并且活得有用。”

　　“这里，将是你们重生的起点，也是地狱的入口。能熬过去的，将来或可翱翔九天。熬不过去的，便是黄沙之下一具枯骨。”

　　“现在，第一课……”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大漠陷入寒冷的黑夜。废弃的土堡中，火光燃起，映照着姬无白苍白而冷酷的面容，以及下方那一百张逐渐变得坚定、或者说不得不变得坚定的面孔。

　　西域的风沙，掩埋了太多的秘密。

　　无人知晓，在这片荒芜之地，一颗复仇的种子，正以最残酷、最直接的方式，悄然生根发芽，培育着一支未来将令整个天下为之震颤的黑暗力量。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