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土堡深处,石室内的灯火将姬无白(顾晚绾)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摇曳不定。那份来自京城的急报静静躺在案头,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却未能激起她心中半分涟漪。
齐珩遇刺,重伤垂危?
姬无白的目光扫过那几行字,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则与己无关的市井传闻。甚至,那精致苍白的唇角还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带出一丝几近无情的冷嘲。
救他?凭什么?
那个男人,与金銮殿上那位高高在下的帝王一样,都是曾将她、将顾家视为棋子的执棋者。他们一个给予虚假的温情后将她推入深渊,一个则冷静地提出交易将她置于炭火之上。本质上,并无区别。
他们的生死荣辱,于她而言,早已是隔世的喧嚣,不值得她投入半分关注,更遑论冒着暴露听风阁、打乱自身布局的巨大风险去施以援手。
他若死了,不过是这权力场上又一出寻常的倾轧戏码落幕,或许还能让这水搅得更浑些,更方便她暗中行事。 他若活了,那也是他的造化,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她的复仇名单很长,皇帝、那些隐藏在幕后推动顾家覆灭的黑手……甚至这个看似与她有过些许交集的齐珩,若将来查明他亦与顾家冤案有关,她也绝不会手软。
如今,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依附任何人、需要权衡各方势力才能苟活的孤女。她是听风阁之主,手握自己的力量,蛰伏于暗处,静待时机。
姬无白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张密报,置于旁边的灯烛火焰之上。纸张迅速蜷曲、焦黑,化为细小的灰烬飘落。
仿佛烧掉的只是一张无用的废纸。
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幅巨大的舆图和堆积如山的其他情报上。各地的势力分布、粮草价格、官员任免、江湖动向……这些才是她需要关心、能够为她所用的东西。
“红颜枯”是宫廷秘毒?这条信息倒是有点意思。或许能从中挖出些皇宫大内的隐秘,甚至与当年之事有关的线索。
她提笔,在新的纸笺上写下命令,字迹平稳冷静:
“令‘听’部京城各点:暂停对齐王府的直接窥探,避免卷入漩涡。转向查探‘红颜枯’可能流出的源头,重点关注宫内药局、太医院及相关涉事人员近期异常。另,加大力度渗透漕运各关键节点,收集近五年所有账目副本及人员调动记录。”
“令‘商’部:加快对西域至中原商路的控制,尤其是药材、马匹贸易。所需资金,可从‘魅’部所控之南楚‘百花楼’收益中支取。”
“令‘杀’部:挑选十名精锐,化整为零,潜入北燕边境,搜集戍边军力布防及粮草储备情报,伺机而动。”
她的指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高效,全部围绕着壮大自身、收集情报、为最终复仇做准备的核心目标。没有任何一条,与那位正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王爷相关。
对她而言,齐珩的命运,已与路边的草芥无异。
她起身,走到石室唯一的窗边,望向外面漆黑如墨的西域夜空。寒风呼啸,却吹不散她眼中那沉淀了数年、冰冷彻骨的恨意与决绝。
复仇之路,她独自一人走便好。
那些曾经的利用者、旁观者、加害者……终究,都要为她顾家满门的冤魂,付出代价。
西域土堡,如同蛰伏在黄沙下的毒蝎,在夜色中无声地扩张着它的毒腺。姬无白(顾晚绾)的命令化作一道道加密的讯息,沿着早已铺设好的秘密渠道,疾驰向四面八方。
“增员,淬火。”
命令简单而冷酷。
“听风阁”各个分散在外的据点,在接到指令后,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更加隐秘且高效的“采买”与“吸纳”。
不再局限于西域的奴隶市场。中原灾荒流离失所的孤儿、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的江湖客、家道中落饱受欺凌的庶子、甚至是一些犯了事被秘密处置的官奴……都成了听风阁的目标。“影”众们如同最精明的猎手,穿梭于黑暗之中,甄别、筛选、引诱或强制带走那些有潜力、有弱点、易于掌控的目标。
新的训练营在更隐蔽的山谷、废弃矿洞、甚至地下河道中被开辟出来。训练内容依旧是那般残酷高效,只是更加系统化、专业化。根据新人的资质心性,被分流到“魅、杀、听、商”四部,接受更具针对性的地狱式训练。淘汰率依旧高得惊人,黄沙和阴影不知又吞没了多少失败者的尸骨。
而成功熬过来的人,则被打磨成更加锋利、更加忠诚(在“牵机”毒和严密控制下)的工具,源源不断地补充进听风阁日益庞大的网络之中。
“目光,聚焦宫墙与旧宅。”
另一条核心指令,则带着刺骨的寒意,精准地投向了遥远的京城。
针对皇宫的监视,被提升到了最高优先级。
“听”部最顶尖的潜行者,代号“幽影”,开始尝试利用一切可能的方式靠近皇城。他们或伪装成运送夜香杂物的杂役,或买通某些低阶侍卫的远亲旁友,或利用“商”部掌握的供货渠道,将耳朵尽可能贴近那堵朱红色的高墙。目标不再是广泛的信息,而是集中指向:皇帝近期的作息言行、情绪变化;后宫尤其得宠妃嫔的动向及家族背景;御药房、太医院的异常药材调动和人员更迭;以及任何与十多年前顾家覆灭可能相关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任务,进展缓慢,且时有损失。但每一条传递回来的模糊信息,都被姬无白仔细分析、归档,试图从中拼凑出那座巨大囚笼深处的权力图谱和隐秘脉络。
与此同时,对顾府旧址的监视也从未松懈。
如今的顾府,早已门庭冷落。顾知远在女儿“病逝”、家族再无崛起希望后,愈发低调,称病在家,几乎不再上朝。林氏终日礼佛,府中一片暮气沉沉。
姬无白派出的“影”众,如同真正的幽灵,日夜潜伏在顾府周围。他们记录着每一个出入顾府的人员,从采买的下人到偶尔上门探望的远亲;他们监听者着府内仆役的闲谈碎语,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不寻常的迹象;他们甚至秘密排查了顾家所有的田庄、铺面等产业,评估其现状以及与外界的经济往来。
姬无白要知道,顾家这艘破船,是否还有隐藏的裂缝,是否还有未被发现的、可能引火烧身的秘密。更重要的是,她要确认,皇帝和那些隐藏的敌人,是否还在继续盯着这座已经毫无威胁的府邸。
她自己,则坐镇西域中枢,如同一个最冷静也最无情的棋手。面前巨大的舆图上,代表听风阁势力的符号越来越多,如同不断蔓延的暗色苔藓。她处理着海量汇总而来的情报,下达着各种指令,调配着人手和资源。
她的气息越发深沉内敛,偶尔抬眼时,眸中掠过的寒光却足以令最悍勇的“杀”部成员心头发紧。三年多的西域蛰伏和势力经营,早已将她淬炼得心如铁石,谋算深远。
复仇的火焰在她胸腔里 silent 地燃烧,不是炽烈的咆哮,而是冰冷的、足以冻结一切的幽冥之火。
她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也不需要任何盟友。
她只需要足够的力量,足够多的眼睛和耳朵,然后,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给予她的敌人们——无论是皇宫里的那位,还是隐藏在更深阴影里的——致命一击。
壮大,潜伏,窥视。
听风阁的影子,在姬无白的意志下,正变得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隐秘,耐心地等待着那最终收割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