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白(顾晚绾)站在原地,看着跪伏于地、痛哭失声的老人,心中那冰冷的复仇之火似乎被这灼热的泪水短暂地浸染了一瞬,泛起一丝复杂的酸涩。
几年山谷相依为命的日子并非虚假。是他给了重生的她一处安身之所,是他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是他看似严厉却总在细节处流露关怀。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利用与被利用,有着近乎父女的孺慕之情。
她眼底的锐利和冰冷稍稍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痛楚的平静。她缓缓蹲下身,并未立刻去扶他,而是让自己的目光与他齐平,声音低沉却不再带有压迫感,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师傅……”她轻轻唤道,这个称呼依旧自然出口,“您先起来。地上凉。”
秦远听到这声“师傅”,身体猛地一颤,哭得更加不能自已,只是拼命摇头,仿佛不配承受这份称呼,更不配她的关心。
姬无白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坚定而温和地托住他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老人的身体轻飘飘的,依旧在剧烈颤抖。
“我不是来问罪的,至少,不是来向您问罪的。”她看着他泪眼模糊的脸,语气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那些事,当年您也是身不由己,我知道。”
“我只是……需要知道真相。全部真相。”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我的人生被偷走了,我的家没了,我的血脉至亲要杀我……我总得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到底是谁?”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您教了我这么多年,让我活下来,让我有能力去查清这一切。现在,我只差最后一步了。我需要您帮我。”
她的语气里没有命令,没有公主的居高临下,只有一种弟子对师傅的请托,一种受害者对唯一知情者的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依赖。
“我知道这很难,非常难。要让您再次面对那些可怕的往事,甚至可能要您站出来……这对您太残忍,也太危险。”她的眼神坦诚而直接,“但我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师傅。您是我唯一能相信的、知道来龙去脉的人。”
“我不是以公主的身份命令您,”她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和坚定,“我是以顾晚绾的身份,以您徒弟的身份,请求您……帮我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帮我为顾家、为我自己,讨一个公道。”
这番话,重重地敲在秦远心上。比任何命令和威胁都更有力量。
她理解他的恐惧,体谅他的艰难,却也将选择的重量和彼此的羁绊,清晰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秦远望着眼前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看着她眼中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决绝,看着她那份即便身处绝境依旧保留着对他的一份敬重和亲情……他心中的恐惧似乎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压过了。
是愧疚,是怜惜,是这么多年隐姓埋名压抑的不甘,更是一种豁出去的、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他深吸一口气,用袖子狠狠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泥土,浑浊的眼里终于燃起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
“孩子……绾绾……”他声音依旧哽咽,却努力挺直了佝偻的背,“你别这么说……是师傅……是老夫对不起你在先……”
“这条老命……早就该没了……能护着你长大,教你本事,老夫心里……才稍微好过一点……”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又有些不敢,最终只是握紧了拳,“你想知道什么,老夫全都告诉你!你要老夫做什么……老夫……拼了这条命……也帮你!”
这一次,他的选择里,少了些被迫赎罪的沉重,多了些发自内心的、想要保护自家孩子般的决然。
姬无白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在他眼中看到了超越恐惧的东西。她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真实的情感波动。
“好。那我们……就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