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决心

秦远（师傅）听到这个问题，身体又是一颤，但这一次，他没有退缩。他望着姬无白（顾晚绾）那双迫切而又强自镇定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鼓足平生最大的勇气，去揭开那个他隐藏了十六年、每每午夜梦回都惊出一身冷汗的秘密。

他示意姬无白走到药圃边的石凳上坐下，自己则佝偻着站在一旁，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您的生母……”他刚开口，眼眶又红了，“是当年的云贵妃，苏氏。”

“苏家本是江南清贵世家，云贵妃娘娘……性情温婉，容貌倾城，初入宫时也曾盛宠一时。怀上您之后，陛下……哦不，是先帝，更是龙心大悦，多有赏赐。”

他的眼神变得悠远而痛苦，陷入了不堪回首的记忆里。

“然而，当时的中宫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娘娘，母族势大，却多年无所出。她眼见云贵妃孕期渐满，而太医署（老奴当时也在其中）脉象均指龙裔康健……太后她……便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她绝不能容忍一位拥有强大母族背景（尽管苏家清贵，但在朝中亦有影响力）的皇子诞生，威胁她的后位和她家族的权势。”

姬无白的心紧紧揪起，屏住呼吸听着。

“生产那日，坤宁宫（皇后寝宫）的人几乎完全把控了云贵妃的寝宫揽月宫。我们这些原本伺候的太医、稳婆都被以各种理由支开或替换，换上了皇后绝对信任的心腹。”

“娘娘她……确实生下了一位健康的小公主，就是您。”秦远的声音哽咽，“老奴当时虽被排斥在外，但凭借一些微末职权的便利，依稀听到了婴孩洪亮的啼哭声，那绝不是一个死胎能发出的声音！”

“但很快，里面就传出消息，说贵妃娘娘难产，龙裔……夭折了。”他的拳头紧紧握住，指甲掐进了掌心，“同时，坤宁宫那边却‘适时’地传出喜讯，说皇后娘娘‘感念上天，忧心皇家子嗣’，竟也在同日‘诞下’了一位健康的皇子！就是如今的皇帝，萧珽！”

“这怎么可能如此巧合？！”秦远的声音带着压抑了十六年的愤怒和讥讽，“那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偷梁换柱！他们用一位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男婴，替换了您！而您，则被谎称为死胎！”

姬无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虽然早有猜想，但亲耳听到细节，依旧让她浑身发冷。

“那……我娘亲呢？”她声音微颤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秦远的老泪再次滑落，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云贵妃娘娘……她产后血崩……当夜……就……薨逝了……”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答案，姬无白的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彻底破灭。

“是真的血崩……还是？”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秦远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他重重地点头，又飞快地摇头，压低了声音，如同耳语般道：

“对外自然是宣称血崩……但……但老奴后来偷偷查验过残存的药渣……里面……有极烈性的虎狼之药痕迹……足以……足以令产后虚弱的妇人……”他说不下去，只是再次重重叩首，额头抵在石桌上，“是灭口！他们怕娘娘察觉真相，怕事情败露！太后……好狠的心啊！”

真相，血淋淋的，残酷至此。

她不仅是身份被偷换，人生被窃取，更是从一出生，就背负了生母的血海深仇！

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后，为了权势，偷了她的身份，杀了她的母亲，将她弃若敝履！ 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享受着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为了掩盖真相，对她、对顾家赶尽杀绝！

无尽的恨意如同毒焰，瞬间席卷了姬无白的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闭上眼，强行将那滔天的恨压入冰冷的深渊之中。

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死寂的寒潭，深不见底。

“苏家……我母妃的家族，后来如何？”她问，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秦远悲声道：“云贵妃‘难产而薨’，龙裔‘夭折’……苏家悲恸欲绝，但……但不久后，苏大人在朝中便被寻了错处，连连贬谪，苏家子弟也多受打压，早已……早已不复当年光景，沉寂许久了。他们……只怕至今都以为娘娘和孩子是真的命运不济……”

好，好得很。斩草除根，做得真是干净利落。

姬无白缓缓站起身。

她知道了。 她全都知道了。

她是萧晚绾，是先帝与云贵妃唯一的嫡亲血脉。 她的生母，被如今的太后害死。 她的身份，被如今的皇帝窃取。 她的存在，是他们必须抹杀的最大秘密。

“师傅，”她看向几乎虚脱的秦远，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您先好好休息，保重身体。以后……还有很多需要您的地方。”

她没有说复仇，但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复仇的决心。

她转身，一步步走出山谷。

背影决绝而孤傲。

从此，世间再无迷茫的顾晚绾，只有带着血海深仇和皇室正统之名的——姬无白。

她的复仇名单上，清晰地刻下了两个最重要的名字： 太后。 皇帝。

她不急。 她会一步一步，让他们付出最惨痛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