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门口的阳光斜切进来,在地板上画出明暗交错的光带。我握着牛皮纸袋的手指关节发白,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编辑站在门框阴影里,风衣下摆微微晃动,像是某种无声的催促。
"林晓冉?"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周婷从教室里探出身子,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她的眼神在我和稿件之间来回游移,像是在权衡该不该开口。我低头看着封面上自己的故事,《春天总会过去的》几个字在光线下泛着冷白的纸光。
"方便谈谈吗?"编辑伸手示意。
我还没说话,周婷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晓冉,你脸色好差。"
确实很差。胃里翻腾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盯着那沓稿子,仿佛看见三年前的自己正从字里行间爬出来,带着潮湿的雨意和未愈的伤口。
"这是您的作品吧?"编辑翻开笔记本,"细节太精准了,像是当事人亲历。"
我盯着他袖口露出的钢笔尖,那是种很特别的靛蓝色。"您觉得是谁写的?"声音比想象中沙哑。
"作者没署名。"他合上笔记本,"但他说这是'献给不愿再回头的人'。"
周婷嗤笑一声:"现在该关心的是为什么写。"
一阵穿堂风掠过,稿件哗啦啦翻动。某个折角处写着"雨夜删号"四个字,是我永远忘不掉的夜晚。那天我攥着手机坐在床上,盯着周婷发来的消息看了整夜。
"我们打算连载。"编辑将稿子递过来,"当然,您有权决定。"
我盯着封面,想起三年前那个春日午后。顾海天把作文本放在我桌上,扉页写着"比朝阳更耀眼"。那时我以为那是他最后的温柔,后来才明白不过是错觉。
"所以他想让我回头?"我把稿件塞回给他。
"或者想让你重新经历一遍。"周婷轻声说。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挪动声,阳光突然变得刺眼。我终究还是翻开内页,第一段就写着"作文本里夹着的照片,晨跑时露珠顺着下巴滴落"。
这不是普通的描写。那张照片是顾海天偷拍的,只有他才知道我跑步时的习惯路线。更糟的是后面那段:"烟草味混着青柠香波"——他总在午休时抽烟,但每次都会用薄荷糖压住味道。
"这些细节,"编辑停顿了一下,"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是跟踪狂,"周婷按住我的肩膀,"要么就是当事人。"
我盯着那句"有些喜欢就像春天的雨",喉咙发紧。这正是我当年写在作文本里的话,连标点都没变。当看到"相机边缘摩挲手指"的描写时,瞳孔骤然收缩——那是顾海天紧张时的小动作,只有熟悉他的人才会注意。
"你确定要卷入这件事吗?"周婷的声音带着恳求。
我没有回答。阳光已经移到黑板中央,粉笔灰在光柱里缓慢飘浮。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突然鲜活起来:春游大巴上的药片、摄影展获奖名单、返程时他靠在我肩上的温度。
"我能见作者一面吗?"
周婷轻轻"啊"了一声,编辑却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他从风衣口袋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同样的靛蓝墨香扑面而来。
"明天下午三点,咖啡馆。"他指着地址说,"叫'回声'。"
我盯着那个名字。三年前的雨夜,顾海天说过类似的话:"有些人就像回声,你走了,他们还在原地。"
"需要陪同吗?"周婷凑过来。
我摇摇头,将纸条塞进书包夹层。阳光依旧刺眼,却照不亮心里某个角落。走廊尽头传来打球的喧闹声,混合着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响。
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还是从未真正开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