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村西头跑的路上,海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咸腥的水汽糊在脸上,呛得人嗓子发疼。
到了海边,夜色里满是海水的腥气和风浪的嘶吼,浪头拍在礁石上,震得耳朵发麻。
只见几艘渔船歪歪扭扭地卡在礁石旁,船身倾斜着,像随时会翻过去,船底的破洞正往外渗水。
几个渔民正忙着用麻绳捆木板堵洞,可浪头一个接一个打过来,刚捆好的绳子瞬间就被冲开,木板浮在水面上,晃了几秒就被浪卷走,连个影子都没剩下。
村正看见老阿伯,声音里满是火气。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孩子刚留下,就出了事!这不是灾星是什么?要不是你非要留她,渔船能坏吗?”
周围的渔民也跟着附和,声音里满是恐慌和愤怒。
“就是!”
“赶紧把她丢回海里去!”
“不然下次指不定出什么更大的事,咱们全村人都得跟着倒霉!”
吵吵嚷嚷的,乱成一团。
老阿伯张了张嘴,刚要辩解。
可话还没说出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小的脚步声。
回头一看,就见月折站在不远处!
身上裹着那件宽大的棉袄,棉袄下摆拖在地上,沾了层沙,她小手抓着衣角,正安安静静地看着海边的混乱。
天啊,才半岁大的孩子,连站都未必稳当,怎么可能自己从家里走过来?
老阿伯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窜到头顶。
她究竟是什么东西?是海里来的精怪,还是真如村里人说的,是带来灾祸的异数?
他看着月折那双红瞳,竟一时忘了说话,连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她、她怎么会在这儿?”
阿勇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声音发颤,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乱哄哄的人群,议论声瞬间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月折身上。
有惊恐,有疑惑,还有几分藏不住的忌惮。
一个半岁孩子,能自己走完大半个村子,这本身就透着邪性,比海上的鬼火还要让人发怵。
村正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额角的青筋都绷了起来,“你看!这还不够明显吗?刚出事她就跑出来,不是她招来的灾祸是谁?”
他往前迈了两步,粗糙的手指直直指向月折,声音里满是不容置疑的狠劲,继续说道:“今天必须把她丢回海里,不然咱们村迟早要被她毁了!”
几个被灾祸冲昏头的年轻渔民,被这话一鼓动,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老阿伯猛地回神,快步冲过去挡在月折身前,张开双臂,像老母鸡护崽似的。
“不准动她!”
“她才多大?走过来又怎么了?说不定是听见外面的动静醒了,自己爬出来的!”
“爬?”张老太尖着嗓子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嘲讽,“阿伯,你骗谁呢?半岁娃连坐都坐不稳,还能自己爬这么远?你别是被这小妖精迷了心窍!”
就在这时,月折忽然动了。
她松开抓着棉袄衣角的小手,然后慢慢抬起胳膊,小小的手掌朝着海面的方向,掌心朝上。
没人知道她要做什么。
下一秒,诡异的事发生了。
原本狂躁的海浪,渐渐矮了下去,呼啸的风也慢慢小了,就连天上的乌云都好像散了些,露出一点朦胧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泛着细碎的银光。
所有人都傻了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才还凶得能吞人的风浪,怎么突然就静了? 这平静来得太蹊跷,太突然,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月折放下手,红瞳转向那些还拿着木板的渔民,又指了指卡在礁石上的渔船,小脑袋微微歪着。
老阿伯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朝那几个渔民喊道:“快!趁浪小了,赶紧去堵洞!”
渔民们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跑回海里。
没了大浪的阻拦,木板很快就用麻绳钉牢,船底渗水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村正站在礁石上,看着平静下来的海面,又看了看那个站在沙滩上的小小身影,手里的烟袋杆掉在地上,他却没察觉,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风彻底停了,只剩下海浪拍岸的声音。
月折看了眼修好的渔船,又转向老阿伯,往前迈了两步,没走稳,身子晃了晃。
老阿伯赶紧将她抱起来,掌心触到她的后背,还是温温的,不像刚在海边待了那么久,连点寒气都没沾。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勇挠着头,一脸茫然,刚才的恐慌早就没了踪影,只剩下满肚子的疑惑。
没人说话。
张老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脸上的嘲讽变成了复杂的神色。
村正弯腰捡起烟袋杆,手指还在微微发抖,他看了眼被老阿伯抱在怀里的月折,又看了看老阿伯,最终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没了之前的怒气,只剩下疲惫。
“先、先把渔船拖回岸边吧。”
村民们沉默着收拾东西。
老阿伯抱着月折,慢慢往家走,怀里的小身子很轻,却让他觉得无比踏实。
他忽然明白,这孩子不是灾星,或许,她是老天爷派来救渔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