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和林枝意合伙开了一家咖啡店,这是姐姐的梦想。我把我最满意的标本放在旁边的玻璃展示柜里,每天一有空就擦拭着玻璃。林枝意新染的樱粉色头发扫过我的手腕:"二十八岁还母胎单身,说出去都丢我的脸!"
雨水顺着落地窗蜿蜒成泪痕。我摸着锁骨下的蝴蝶纹身,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瓷杯碎裂的脆响。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让我立刻转身——有人碰倒了入口处的标本展示架。
逆光中,穿雾蓝色西装的男人弯腰捡拾碎片。他的袖扣闪过一道微光,我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用矢车菊干花封存的琥珀袖扣,花瓣的锯齿边缘还保持着十年前的模样。
"小心!"我的警告与他的低呼同时响起。男人捏着半片蝶翼抬头,琥珀色瞳孔里掀起惊涛骇浪。他身后的玻璃幕墙上,我的倒影正与他记忆中的少女重叠:同样的及腰黑发,同样习惯性抿紧的唇角。
"柠伊?"这个音节被他含在舌尖十年,早已酿成苦涩的酒。我看着他踉跄半步,西装下摆扫落更多碎瓷,仿佛看见十八岁那年的暴雨夜,他的黑伞跌进血泊时溅起的涟漪。
空调暖风掀起我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解剖刀形状的银链。这个细节让他突然清醒,目光锐利地刺向我左眼——为了遮掩手术疤痕,我始终戴着浅褐色美瞳。
"宋南伊。"他准确叫出我的名字,喉结滚动时牵扯出冷笑纹,和曾经在机场是的语气一样。
林枝意的目光在我们之间逡巡。我按住颤抖的右手,却止不住手腕处的旧伤发烫。
当年姐姐为我挡下花盆时,这块皮肤曾被碎玻璃划得血肉模糊。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他:"要续杯吗?"
转身时白大褂扬起,露出后腰处的蓝闪蝶刺绣——这是与姐姐最大的不同,她从来只绣素雅的矢车菊。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矢车菊袖扣划过当年柠伊包扎的旧伤,他的拇指按在我的静脉处,"柠伊紧张时会屏住呼吸,像准备振翅的蝴蝶。你总在计算爱的剂量,而她从不计较得失。"
玻璃柜里的蓝闪蝶标本坠落,在碎瓷中裂成两半。我疯狂擦拭溅到腕上的咖啡,却擦不掉记忆里柠伊的微笑。
“当年我让出第一名,"他拾起半片蝶翼,"只是柠伊说希望我可以让让你,说你值得所有的星光。"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极了柠伊帮张爷爷扫落叶的声音。
我盯着陈景笙袖口的矢车菊,恍惚看见十六岁的姐姐正踮脚往我书包塞暖手宝。那枚全国生物竞赛金牌在包里叮当作响,此刻却像烙铁灼烧我的视网膜。
"你总说蓝闪蝶的第五道翅脉最难处理,"陈景笙突然转动咖啡杯,杯底与瓷盘摩擦出刺耳鸣叫,"那年决赛我故意漏掉了。"
窗外的雨丝突然凝成冰针,我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锁骨下的蝴蝶纹身,那里本该是金牌烙痕的位置。
我想起颁奖典礼那天姐姐冲着领奖台上的我微笑,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
陈景笙掏出的护身符已经褪色,露出半截泛黄的便签。宋柠伊的字迹在咖啡热气中妖娆舒展:"南伊的标本比我折的千纸鹤珍贵万倍,请让她赢一次。"
最后那个句号晕染成泪痕的形状,恰如姐姐胎记的轮廓。
“她连央求的姿态都像在给予,"陈景笙的指腹擦过杯沿水渍,"就像替你挡刀时说的那句'快走',温柔得让人绝望。"
我愣愣的站在原地,这么多年,我终于读懂姐姐永远蜷缩在镜头边缘的姿势,那是把整个人生都折成供我起飞的跳板。
此刻有蝴蝶从纹身深处破茧而出,啃噬着那些被错认成勋章的伤疤。
“我模仿姐姐的那天,你是怎么认出我不是柠伊的?”良久,我才说出我多年的疑惑。
他的指尖抚过我眼尾皱纹,那里有长期使用显微镜留下的褐斑:"你学会抽烟了。"
这句陈述比质问更锋利,"柠伊的茉莉香皂味,终究盖不过你身上的福尔马林。"
落地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十八岁的宋柠伊曾在这里系过祈愿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