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猛地睁开眼，耳畔的海浪声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空调外机“嗡嗡”的低鸣。窗外斜斜切进来的月光，在地板上投出一道道长条阴影，竟和海边防波堤的轮廓莫名相似。
他缓缓坐起身，指尖还残留着粗糙的触感，那是梦里抚摸过的海螺壳。枕边的手机屏幕正亮着，凌晨三点的冷光刺得他眯起眼。他抬头望向天花板，那摊水渍在黑暗中显得愈发模糊，却刚刚好勾出了雷狮发来的海图模样——那些被红笔圈住的坐标，仿佛暗夜里的航标，在脑海里一闪一闪。
梦里的雷狮依旧是十七岁，校服洗得发白，蹲在天台边缘晃荡着双腿。他手里转着那枚后来送给安迷修的海螺，“安迷修啊，”他忽然转过头，声音被风刮得零零碎碎，“你说要是走丢了，顺着海浪声能找到回来的路吗？”安迷修张了张嘴，喉咙却像灌满了咸腥的海水，发不出一点声音。少年的身影渐渐变淡，最终融进风里，只剩下冰冷的水泥地面，和一颗滚烫的海螺安静躺在身侧。
现在，那枚海螺正静静待在床头柜上，月光轻柔地滑过它的表面，像刷了一层薄薄的银粉。安迷修伸手将它拿起，贴近耳边。没有浩瀚的海浪，只有自己“咚咚”的心跳，如同搁浅的鱼，一下又一下撞着胸腔。他的思绪忽然飞回雷狮离开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清冷的月色。对方背着双肩包站在巷口，书包带随着步伐轻轻拍打着后背，“等我回来给你带珊瑚礁标本啊！”语气轻松得让人恍惚觉得他只是要去街角买瓶汽水。
可当时安迷修什么都没说，只是塞给他一个装着晕车药的小袋子。直到现在，那句“早点回来”依然卡在喉咙深处，化作一簇细小却尖锐的刺，扎得生疼。
当他把海螺放回床头柜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重新躺下的瞬间，天花板上的水渍又开始变化，慢慢舒展出一张熟悉的脸——有笑起来痞痞的模样，有皱眉时严肃的样子，有抢他面包时耍赖的表情，还有在海边举着相机冲他喊名字的瞬间……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那个安检口，那道挺直的背影稍稍顿了一下，然后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动作，他反复看了无数次，每一次都像是昨天发生的。
天边微微泛白时，安迷修终于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水无声滑落，渗进枕头里，冰凉得像昨夜梦中从海螺里滴出来的那滴水。
晨光爬上窗台时，安迷修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上躺着条未读消息，来自那个熟悉的号码，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
“刚靠岸，港口的浪比梦里的大。”
他指尖发颤，点开对话框，输入框里的“什么时候回来”删了又改，最后只敲了句“注意安全”。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窗外的麻雀扑棱棱飞起，落在晾衣绳上，嘴里衔着片带露的叶子。
床头柜的海螺被阳光晒得温热，安迷修拿起它贴在耳边，这次竟真的听见了细碎的声响——像远海的潮声，又像有人隔着千里，轻轻说了句“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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