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刚泛起一抹浅白，像被水晕开的墨迹。安迷修正蜷在薄被里，忽而手机屏幕亮起，一阵急促的震动从床头柜上传来，将他从混沌的睡意中拉扯出来。
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是雷狮发来的。画面里，码头上的纸箱堆得半人高，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站在箱子旁做了个鬼脸，嘴角扬起几分熟悉的痞气。远处货轮的鸣笛声似乎透过屏幕直钻进耳膜，“呜——”地一声震颤了空气。
安迷修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的边缘。手机微微发烫，大概是昨晚充电忘了拔插头，就像此刻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跳，有些紊乱、不规律。
记忆突然被撬开一条缝隙，那是雷狮离开前的一晚。夜凉如水，两人蹲在学校后墙下的梧桐树影里，头顶枝叶交错，风吹过时簌簌作响。雷狮叼着根未点燃的烟，随意地开口：“安迷修，我跟我哥去跑船了，下个月走。”
“跑船？”安迷修手上正转着的笔停顿了一下，“咔嗒”一声滑落在地，清脆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那……还回来吗？”
“不好说。”雷狮吐掉嘴里的烟蒂，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声音漫不经心但又带着某种决绝。“说不定漂着漂着就不想回来了。”路灯昏黄的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一片摇曳的阴影，模糊了他的情绪。
后来雷狮真的走了，没有一句告别，只有班主任在班会上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雷狮同学转学了”。安迷修攥着那只笔，笔杆上还留存着对方的温度，可无论怎样等待，那个抢他作业本、揪他头发的人再也不会出现。
手机再次震动，是一条语音消息。点开播放键，背景里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夹杂着风啸，汹涌而真实。雷狮的声音混在其中，略显含糊：“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码头老太太卖的鱼干，比学校门口那家咸十倍，你肯定不爱吃。”
安迷修把手机贴在耳边，反复听着这段短暂的录音。海浪声哗啦啦灌满耳道，可他总觉得能分辨出雷狮说话时的呼吸声，就像从前两人趴在课桌上抢同一本漫画时那样——雷狮凑近他耳边低语：“快看这页，笑死我了！”喷出的热气挠得耳廓痒痒的，让他忍不住想躲。
他起身拉开窗帘，晨光顷刻倾泻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条长长的光斑。书桌上的高三错题本摊开着，最后一页有雷狮画的涂鸦：一个举着剑的小人，一个叼着草的小人，字迹潦草却生动，旁边歪歪扭扭写着“笨蛋骑士”。那时雷狮总嘲讽他天天背个剑包装模作样，但每次他被隔壁班男生堵在路上，雷狮都会拎着拖把杆冲过来，把那些人轰走得远远的，然后骂他一句“怎么这么没用”。
安迷修低下头，点开对话框，指尖悬在键盘上方迟疑片刻，才慢慢敲下“注意安全”。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别总吃冷的”。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删掉了“我还在老地方”。
消息刚发出去不久，雷狮的回复便弹了出来，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包，下面附着一行字：“知道了，管家公。”
安迷修盯着屏幕，嘴角微微翘起，眼角却悄然发热。他缓缓走到窗边，楼下的早点摊已经冒起袅袅炊烟，卖豆浆的阿姨嗓门依旧洪亮，吆喝声穿破清晨的薄雾。身着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车铃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一切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少了那个总站在巷口等他，把半块煎饼塞进他手心里的人。
安迷修苦笑着，摇了摇头。
安迷修还是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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