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把巷口的灯笼晕成一团朦胧的暖黄。青石板路被润得油亮,倒映着灯笼摇晃的光晕,像撒了一地碎金。
安迷修收伞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伞柄上转了半圈,伞骨“咔嗒”一声归位。发梢还沾着细碎的雨珠,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挂了串透明的星子。没等他站稳,后背忽然撞上一个温热的怀抱,带着淡淡松木香混着雨水的清冽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冒失鬼。”雷狮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懒懒散散的笑意,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他的手稳稳托在安迷修腰后,隔着薄薄的衬衫,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另一只手举着的黑伞往安迷修这边倾了大半,自己半边肩膀早被雨水打湿,深色的衣料贴在身上,勾勒出利落的肩线。
安迷修像被烫到似的往旁边挣了挣,耳根却悄悄红了。他低头看着青石板上晕开的水痕,那里映着自己有些慌乱的影子:“在下又不是小孩子。”话虽硬气,脚步却没挪动半分,只是乖乖站在雷狮身边,听着雨打伞面的沙沙声,像谁在耳边轻轻翻书。
伞沿滴落的水珠顺着边缘往下滑,在脚边聚成小小的水洼。安迷修的鞋尖偶尔会碰到水洼,溅起细小的水花,他便下意识地往雷狮那边缩了缩,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雷狮把这小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弯起的弧度又深了些。他故意把伞往安迷修那边再挪了挪,直到两人的胳膊轻轻贴上,才满意地停住。
远处传来隐约的琴声,混着雨意从巷尾飘来,调子缠绵又轻柔,像是从老唱片机里漫出来的,缠着雨丝绕在两人心头。安迷修侧耳听了听,觉得这旋律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听过那首《无情画》吗?”雷狮忽然侧过头,目光落在他被雨雾润得格外清亮的绿眼睛上。那颜色像是初春刚化冻的湖面,漾着细碎的光,睫毛上沾着的雨珠被灯笼一照,亮得像落了星子。
安迷修一愣,点了点头。前几日整理旧物时,他还翻到过一张泛黄的歌词纸,是小时候抄的,字迹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当时还对着歌词哼了两句,没想到今天会从雷狮嘴里听到这首歌名。
“里面说,‘用一杯茶的时间,陪你看烟火人间’。”雷狮的目光从他的眼睛滑到微微颤动的睫毛,又落回他抿紧的唇上,语气认真得不像平时。少了几分惯常的戏谑,多了些沉在眼底的温柔,像把月光揉碎了撒进去,“可我不想只陪你一杯茶的时间。”
雨还在下,灯笼的光晕里,细小的雨丝像无数根透明的线,密密地织着,把整个巷口都裹进一片朦胧的暖里。安迷修抬头时,鼻尖差点碰到雷狮的下巴,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松木香里混着的淡淡皂角味,是很干净的气息。
撞进雷狮深邃的靛蓝色眼眸里时,安迷修的心跳漏了一拍。那颜色像是深夜的海,此刻却没有半分波涛,只有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温柔,像被月光晒暖的海水,轻轻漫过脚踝,带着让人沉溺的暖意。
他忽然想起歌词里那句“画一笔勾销的缘,却解不开这情结”,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原来有些情意,根本不用画出来,就藏在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里——
是上周他练剑扭伤了脚踝,雷狮嘴上骂着“笨蛋骑士”,却背着他走了三条街,后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稳得让人踏实;是他随口提过想吃城西的桂花糖糕,第二天早读课,桌肚里就多了个油纸包,糕点还是温热的,甜香漫了一整个上午;是此刻明明自己半边肩膀都湿了,却还把伞大半都倾向他这边的手,骨节分明,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这些细碎的瞬间,藏在这雨巷深处,藏在彼此眼底流转的光里,早就悄悄织成了一张温柔的网,把他稳稳地兜在里面。
“那……”安迷修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雨后的湿润,像被打湿的羽毛,轻轻搔着人心尖。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衬衫下摆,指腹蹭过布料上的纹路,“你想陪在下多久?”
雷狮笑了,那笑意从嘴角漫到眼底,让那双靛蓝色的眸子亮了起来,像揉进了碎钻。他伸手把安迷修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让两人的肩膀紧紧靠在一起,手臂贴着手臂,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很久很久,”雷狮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异常坚定,像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久到这巷口的灯笼换了一盏又一盏,竹架被风雨蚀得换了新的;久到青石板被雨水磨得再光滑几分,连刻在上面的旧纹路都淡了;久到我们都走不动路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共着一把伞,听雨声,看这烟火人间。”
他低头,鼻尖蹭过安迷修的发顶,那里还带着雨水的凉,却被他的气息烘得温热:“久到这无情画,都变成我们的专属故事。”
安迷修的脸颊烫得厉害,比灯笼的光还要暖。他把脸往雷狮怀里埋了埋,额头顶着对方的锁骨,能听到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像敲在鼓点上,一下下撞在他心上。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却清晰地落进雷狮耳里。
雷狮的笑声震得胸腔微微发颤,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了蹭安迷修发红的耳尖,软乎乎的,像捏到了什么珍贵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