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琴音悠悠飘荡,调子忽然柔和起来,似情人间的低语轻轻萦绕。雨丝敲击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与两人的呼吸一同在巷子里慢慢漾开。
安迷修悄悄抬眸,映入眼帘的是雷狮那在灯光下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嘴角的笑意让这硬朗的线条柔和些许。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惬意,这场雨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时间都变得缓慢,让他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地躲在雷狮的伞下,静听雨声,遐想着未来的悠悠岁月。
“饿了吧?”雷狮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打破了巷中的宁静。他低头看着怀中缩成一团的安迷修,那双绿眸只露出一点缝隙,像极了受惊的小鹿,“前面有家馄饨摊,老陈叔的馄饨,汤里加了虾皮,鲜得很。”
安迷修眨眨眼,确感肚中空空。早上出门匆忙只啃了半块面包,如今被这冷雨一浇,胃里更显空落,急需一些热乎的东西来暖暖身子。“……好。”他从雷狮怀里稍稍退出些,脸颊微红,却敢抬头直视对方。
雷狮握着他的手继续前行,伞稳稳罩住两人。安迷修身上传来的温度透过掌心传递,指尖接触的地方仿佛有细小电流窜过,令他忍不住偷笑,唇角弯起的弧度怎么也藏不住。
馄饨摊就在巷口不远处的街角,一盏昏黄的灯挂在竹竿上,在雨中轻轻摇晃。老陈叔正蹲在炉子前添柴,看见二人便笑着直起身:“小雷啊,好几天没来了,今天带朋友来啦?”
“陈叔,两碗馄饨,多加香菜。”雷狮拉着安迷修在摊前小板凳上坐下,把伞靠在桌边,“他爱吃这个。”
安迷修愣了一下,自己确实喜欢香菜,可不记得告诉过雷狮。或许是上次一起吃饭时,雷狮留意到了?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满满的都是甜蜜。
老陈叔动作娴熟,没多久便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白瓷碗里翠绿的香菜与金黄的油花相映成趣,鲜美的香气瞬间驱散了雨中的寒意。
“慢点吃,刚出锅,烫。”雷狮将一碗推到安迷修面前,又拿起醋瓶,在他碗里滴了几滴,“知道你爱吃酸的。”
安迷修低头,用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小心翼翼送入口中。鲜美的汤汁在舌尖爆开,混合着肉馅的香气和香菜的清爽,再加一点醋的酸味,味道恰到好处。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如同被点亮的星辰。
“好吃吗?”雷狮注视着他,眼底盛满期待,自己碗里的馄饨一口未动。
“嗯!”安迷修用力点头,嘴里塞得鼓鼓的,像个囤粮的小仓鼠,“陈叔的手艺真好。”
老陈叔听见夸奖,笑得合不拢嘴:“喜欢就多吃点,不够再添!”
安迷修吃得认真,鼻尖很快冒出细密汗珠。雷狮伸手,用指腹轻轻替他擦拭,动作自然又亲昵。安迷修动作一顿,脸颊再次发烫,但并未躲开,只是低下头,更快地往嘴里塞馄饨。
雨依旧在下,打在摊棚的塑料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却掩盖不了两人偶尔的低语和安迷修满足的喟叹。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紧紧依偎,宛如一幅被温柔晕染的画。
吃完馄饨,雷狮付钱后牵着安迷修的手往回走。安迷修肚子暖暖的,心里亦是如此,脚步变得轻快许多。
“刚才的琴声,好像是从前面戏楼传来的。”雷狮忽然说道,指向不远处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戏楼飞檐上的灯笼在雨中透出暖黄色的光,隐约可见其中晃动的人影。
“要去看看吗?”安迷修抬头问道,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他自小喜爱听戏,觉得戏文中的故事浪漫动人。
雷狮捏捏他的手,笑道:“你想去,就去。”
戏楼大门敞开,厚厚的棉布帘挡住雨丝,却挡不住咿咿呀呀的唱腔飘出。掀帘而入,一股暖融融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茶水和点心的香气。
里面人不多,大多是些年长的老人,正眯着眼睛听戏。戏台上演的是昆曲,旦角的水袖轻轻翻飞,唱腔婉转缠绵,如羽毛般撩拨人心。
雷狮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拉安迷修坐在身边。旁边的老太太见他们进来,笑着递过一把瓜子:“年轻人,尝尝?刚炒的,香得很。”
“谢谢奶奶。”安迷修接过来,笑得眉眼弯弯。
雷狮并未怎么看戏,而是侧头凝视安迷修。后者盯着戏台,看得专注,嘴角微扬,随着戏文节奏轻轻晃头,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淡淡阴影,似蝶翼颤动。
雷狮觉得,安迷修认真的模样比戏台上的旦角还要好看。他伸手,悄悄握住安迷修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指节。
安迷修手指微微动了动,没有抽回,只是脸颊更红,目光有些游离,落在戏台上,却不知演到何处。
戏文唱至高潮,旦角的声音带着哭腔,听得人心头发紧。安迷修看得入神,眼眶泛红,似乎已将自己代入戏中悲欢离合。
“傻瓜,”雷狮凑到他耳边,声音轻轻的,带着笑意,“戏是戏,我们是我们。”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安迷修耳朵瞬间红透。他转头,撞进雷狮含笑的眼眸,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清晰且温暖。
“我知道。”他低声说道,心里甜丝丝的。是啊,戏中故事再动人,也不及身旁这人一句温柔。
戏散场时,雨已小了许多,变成细密的毛毛雨,似雾般笼罩整条巷子。两人走出戏楼,灯笼光在雨雾中散开,朦胧如童话世界。
“要不要去河边走走?”雷狮问道,指向不远处的石桥。桥边柳树被雨水洗得翠绿,枝条垂在水面,轻轻摇曳。
安迷修点头,跟着雷狮往河边走去。毛毛雨落在脸上,凉凉的很舒服。两人不再打伞,任由雨丝落在发梢和肩头,如同披了一层透明纱衣。
河边石栏杆有些湿滑,雷狮扶着安迷修腰际,让他靠在自己身边。河水被雨洗净,清澈倒映岸边灯笼与天上流云,如一幅流动的画。
“你看,”雷狮指着水中倒影,“我们的影子在一起。”
安迷修低头望去,水里两个影子紧紧依靠,肩膀挨着肩膀,手牵着手,被水光晃得轻轻晃动,仿佛活了过来。
“嗯。”他应了一声,心里像揣了块糖,甜得快要融化。
远处传来晚归渔船马达声,突突作响却不觉吵闹,反而为宁静夜晚增添几分生气。风吹过水面,带着淡淡水汽,拂在脸上十分清爽。
雷狮忽然从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安迷修。木制盒子刻有简单花纹,看起来精致异常。
“这是什么?”安迷修好奇接过,指尖触碰盒子瞬间感觉有点烫。
“打开看看。”雷狮声音里带着期待,还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安迷修轻轻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桃木小书签,刻有一朵小小的白玫瑰,花瓣纹路清晰可见,旁边还刻着两个字:安迷。
“这……是你刻的?”安迷修惊讶抬头,知道雷狮会雕刻,却没想到他会为自己制作书签。
“嗯,”雷狮挠挠头,略显不好意思,“上次去山里玩捡到块桃木,觉得好看,就想给你做个书签。刻得不好,别嫌弃。”
安迷修拿着书签,指尖轻拂其上纹路,感受到木头温热及雷狮刻字时留下的浅浅痕迹。眼眶忽地湿润,并非难过,只是心里太满,几乎要溢出来。
“很好看,”他声音哽咽,“在下很喜欢,谢谢你,雷狮。”
雷狮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心里一紧,伸手将他搂入怀中,轻拍其背:“哭什么,喜欢就好。以后我再给你刻别的,刻小狮子,刻剑,你想要什么都行。”
安迷修在他怀里摇头,把脸埋在他颈窝,闷声道:“不用了,这个就很好。”
毛毛雨仍在下,落在两人发梢、河面及那枚小小桃木书签上,如撒了一层细碎珍珠。
夜色渐深,雨终于停下。月亮从云层钻出,洒下清辉,将河水照得波光粼粼。
“该回去了。”雷狮牵着安迷修的手,往巷口走。石板路上积水洼映着月光,如落了一地的星星。
走到安迷修家巷口,两人都未说话,只是缓步前行,希望这条路可以走得再长些。
“我到了。”安迷修停下脚步,抬头望着雷狮。月光洒在他脸上,轮廓清晰,绿眼睛在夜里犹如宝石般闪耀。
“嗯。”雷狮应声,却没有松开他的手,“上去吧,早点休息。”
“你也早点回去。”安迷修看着他半边仍湿的肩膀,略显担忧,“回去记得喝点姜汤,别感冒了。”
“知道了,管家公。”雷狮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手感软软的,“快上去吧,我看着你。”
安迷修点头,转身往楼上走。走到二楼窗边停下脚步,低头望去。雷狮仍然站在原地,抬头看着他,月光洒在他身上,像镀了一层银边。
安迷修朝他挥手,雷狮亦挥挥手。他看着安迷修关上窗户,拉上窗帘,才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嘴角挂着笑意。
安迷修靠在窗边,听着雷狮脚步声渐渐远去,心里甜丝丝的。他从口袋掏出那枚桃木书签,反复端详,白玫瑰纹路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他想起雷狮说过的话,“久到这无情画,都变成我们的专属故事”。他想,这个故事一定很长很长,如这流淌的河水,如这皎洁的月光,永远不会结束。
第二天早上,安迷修打开窗户,发现窗台上放着一个小纸包。他拿起来打开,里面是几块桂花糖。
《无情画》不是无情,是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