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里的空气似乎总是循环着案件与短暂休整的节奏。这一日,难得的些许清闲却被曾克强的私人烦恼打破。在热心同事尤其是白羚的不断催促和“包在我身上”的保证下,曾克强半推半就地同意去进行一次相亲。然而,就在他别扭地穿上那套笔挺却让他浑身不自在的西服,准备出门赴约时,紧急案件的呼叫却不期而至。
“老曾,城西老棉纺厂家属区,发现一具男尸,情况不明,你离得近,先过去!”对讲机里传来郑一民的声音。
“收到!”曾克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应,瞬间将相亲的事抛诸脑后。他看了一眼身上的西装,皱了皱眉,但也顾不上换,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于是,出现了一个略显奇特的场景: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看起来像是要去参加商务会议或婚礼的男人,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了一个破败、灰暗的命案现场。
案发现场在一栋老旧的筒子楼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死者是一名中年男性,倒在狭窄的厨房门口,头部有遭受重击的痕迹,现场有短暂的挣扎迹象。初步判断是入室抢劫杀人,但屋内翻动并不彻底,值钱的小件物品似乎也没少。
技术队的同事正在仔细勘查。曾克强强忍着西装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别扭感,蹲下身仔细查看。法医初步检查后,开始清理现场散落的物品。在厨房角落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两样看似不起眼却可能至关重要的东西:一张一个月前从邻市开往本市的火车票,和一个被揉捏得有些变形的空烟盒。烟盒外壳上,用圆珠笔清晰地写着一串本地手机号码。
“一个月前的火车票……这个号码……”曾克强敏锐地感觉到这两样东西与案发现场的不协调。死者是本地人,生活拮据,近期并无出行记录。这张火车票属于谁?这个手写的号码又意味着什么?
他立刻指示:“江汉,重点查这个电话号码!黄涛,核实这张火车票的购票信息和使用者!”
调查迅速展开。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案件蒙上了迷雾。那个手写的电话号码,查询后发现,竟然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办理了销号手续!而进一步的追溯发现,该号码曾经的注册机主早已移居国外,其名下位于本市的一处房产,长期出租给一个名叫“刘小兰”的年轻女子。
更蹊跷的是,这个刘小兰在租住期间的行为十分诡异——她在一个月前突然注销了这个号码,但没过几天,又用同样的身份信息重新申请了一个新的号码(与注销的号码不同)。她深居简出,很少与邻居交往,行踪神秘。
“时间点太巧合了。”曾克强敲着白板,“火车票是一个月前的,号码也是一个月前注销的。这个刘小兰,又恰好是房子现在的使用者。她和死者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
深入排查死者的社会关系,一个惊人的发现浮出水面:这个看似老实巴交、经济窘迫的死者,竟然与那个行踪神秘的刘小兰保持着秘密的情人关系!邻居曾隐约见过有类似刘小兰描述的女子在夜晚来找过死者。
刘小兰的嫌疑急剧上升!她为何频繁更换号码?她与死者的关系是否导致了这场谋杀?那张火车票是否属于她?
为了摸清刘小兰的底细和其住所的情况,避免打草惊蛇,曾克强决定亲自上门进行化装侦查。他换下那身碍事的西装,穿上了一身更显豪气的皮夹克,戴上墨镜,脖子上挂了条略显粗俗的金链子(道具),扮成一个乍富的、可能寻求特殊服务的“款爷”。
他敲开了刘小兰的房门。开门的是一个面容姣好但眼神中带着警惕和疲惫的年轻女子。曾克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江湖腔调,故意含糊其辞地打听“特殊服务”。刘小兰起初极为警惕,再三盘问,但曾克强扮演得滴水不漏,出手阔绰的样子逐渐打消了她的疑虑。
透过门缝和短暂的交流,曾克强敏锐地观察到屋内的一些细节:不止一双女式拖鞋,茶几上有几个不同款式的女包,里间似乎还有轻微的动静……这绝非一个普通单身女子的住所!
事实证明了他的判断。这里根本就是一个秘密的、组织严密的卖淫窝点!刘小兰很可能就是组织者或者主要参与者。那张火车票,很可能是某个“客户”或者“新来的姑娘”留下的。而死者的情人关系,以及其死亡,是否与这个淫窝背后的利益纠纷或隐私泄露有关?案件的性质变得复杂起来。
就在曾克强他们全力侦查筒子楼谋杀案与卖淫窝点的关联时,另一起截然不同的命案再次发生,打破了城市的平静。
本市著名的工学院内,发生了一起令人震惊的凶杀案。死者是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周启明,被发现倒在书房的血泊中,死因是锐器刺穿心脏。周教授一生治学严谨,为人谦和,桃李满天下,在学院内外口碑极好,深受师生爱戴。这样一位老人的横死,引发了极大的关注和哀悼。
季洁和江汉负责此案。现场勘查发现,书房有被翻动过的迹象,但贵重物品和 research data 并未丢失。是入室抢劫失手杀人?还是另有隐情?
在走访调查中,一个反常的现象引起了季洁的注意:死者的妻子,那位同样白发苍苍、看起来温婉知性的老夫人,在面对丈夫惨死的噩耗时,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淡漠,近乎不合常理。她没有嚎啕大哭,没有歇斯底里,只是默默地流泪,眼神深处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解脱?这种平静,与周围人的悲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师母,请节哀。周教授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季洁小心翼翼地开口,试图打开话题,“您能和我说说,周教授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或者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老妇人只是缓缓摇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老周他是个好人,一辈子与人为善,没什么仇人。大概是……遭了贼吧。”
然而,季洁凭借女性的直觉和多年刑侦的经验,感觉到这位老妇人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巨大的、压抑已久的情感风暴。她没有选择常规的步步紧逼的讯问方式,而是示意江汉和其他同事暂时退出,自己留下来,为老妇人倒了一杯热水,坐在她身边,选择了沉默的陪伴。
长时间的静默之后,季洁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开始聊起一些看似无关的话题,关于岁月,关于婚姻,关于漫长人生中的忍耐与付出。她没有直接问及案情,而是试图触碰老妇人内心最柔软也最痛苦的地方。
终于,在老妇人看到季洁无意中拿起桌上一个老旧相框(里面是周教授年轻时的照片)时,她紧绷的心理防线,如同决堤的洪水,骤然崩溃了。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不再是之前那种克制的流淌。她开始讲述,声音颤抖而沙哑,揭开了一段被完美表象精心包裹了数十年的、令人窒息的真实婚姻。
原来,周教授在外是受人尊敬的谦谦君子,在家却是一个极度自私、控制欲极强的暴君。他长期对妻子进行精神上的打压和虐待,将她视为附属品和佣人,严格控制她的一切社交和思想,稍有不顺心便冷暴力甚至言语羞辱。为了维持外人眼中“学术伉俪”、“完美爱情”的形象,她忍辱负重了一生,默默承受了所有的痛苦和孤独。所谓的“与人为善”,不过是维持他自身形象的工具;所谓的“治学严谨”,背后是对家人苛刻到极致的挑剔。
“我维护了他一辈子……维护了这个假象一辈子……”老妇人泣不成声,“我累了……我真的累了……那天晚上,他又因为一点小事指责我,说我毁了他的一生……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就拿起桌上的拆信刀……”
她并没有详细描述作案过程,但所有的情绪和动机已经昭然若揭。这是一场在长期压抑下爆发的悲剧,是一个被剥夺了一生自主权的灵魂最后的、绝望的反抗。那些被翻动的痕迹,或许只是她在极度慌乱和崩溃下的不知所措,或许是她潜意识里想要寻找某种解脱的凭证。
季洁静静地听着,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了老妇人那双布满皱纹、不停颤抖的手。法律是冷酷的,正义需要伸张,但在此刻,她首先是一个倾听者,倾听了一段被时光埋藏的、令人心碎的人生故事。
一个用一生来维系的“完美”神话,最终以最惨烈的方式破灭了。背后是无尽的酸楚、忍耐和最终无法承受的心理重压。工学院凶杀案,随着老妇人的讲述,真相大白,却也留给所有人一声沉重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