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看着那串红灯亮着的ICU标识。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脚步声在瓷砖地上格外清晰。
手机又响了,是程野打来的。
"林澈,她醒了。"
我嗯了一声,没说话。
"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抬头看了看病房门口挂着的牌子:重症监护,谢绝探视。
"明天再说。"我说完就挂了。
护士站那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我走过去问:"沈知夏的情况怎么样?"
一个戴眼镜的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你是家属吗?"
"不是。"
"那按规定不能进。"
我没再说话,转身去了休息区。长椅上坐着几个陪护的人,有老人也有年轻人。有人在低头玩手机,有人在打瞌睡,还有个女人一直在抹眼泪。
我坐下来,靠在墙上,闭上眼。
脑海里全是沈知夏跑回来问我妈有没有原谅她的样子。她那天穿的浅灰色风衣,头发被风吹乱了,眼眶红得像要裂开。
可现在她躺在里面,连句话都说不了。
第二天一早,我又来了医院。这次换了个年轻护士值班。
"她醒了吗?"
"刚撤掉呼吸机,还在观察。"
"能进去看吗?"
"医生说只能家属探视。"
我站在原地,手里攥着包里的住院缴费单。小唐已经帮我安排了特护,还联系了她那个叫小周的朋友。
正想着,电梯门开了。小周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我愣了一下。
"你来啦?"她声音有点哑。
"嗯。"
"她刚才问起你。"
我点头。
"要不要进去看看?她现在能说话了。"
我跟着她进了病房。窗户拉着帘子,屋里光线很暗。沈知夏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吓人。身上插着几根管子,床头挂着点滴。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看见我时眼神动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声音很轻,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听说你醒了。"
她笑了笑,嘴角扯了一下就放下了。
"你瘦了。"
"住院嘛,正常。"
我们都没再说话。空气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像一层薄冰,随时会碎。
小周识趣地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和她。
"胃癌晚期……"我开口,声音有点涩,"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能怎样?"她看着我,眼神平静,"替我难过?还是再来一次分手?"
我咬了咬牙:"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以前是怕连累你,现在……"她顿了一下,"怕你烦。"
"你觉得我会烦你?"
"我不知道。"她轻轻摇头,"林澈,我已经不配问你这些了。"
我站在那儿,手不知往哪儿放。想走又舍不得,想留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忽然咳嗽起来,声音很闷。我下意识伸手扶她,碰到她肩膀时才反应过来,立刻缩回手。
她看着我的动作,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还是一点没变。"
"变了。"我说,"只是还没学会看着你受罪还能无动于衷。"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我愣住,看着她苍白的手指一点点靠近我。
她只是想拉我的袖口。
"林澈,"她声音很轻,"你能不能……别走?"
我站在原地,感觉心脏跳得厉害。
"我在这儿。"我说。
她松了口气,手慢慢放回去。
那天我在医院待到傍晚。她睡着后我才离开。临走前她握着我的手,睡得很安。
第二天我去公司处理完项目的事,又来了医院。
这次她精神好些了,能坐起来吃饭。
"你不用每天来的。"她说。
"我知道。"
"小周和护工都在。"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看着她:"你希望我来吗?"
她没说话,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粥。
"吃完了没?"我问。
"吃完了。"
我把碗收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她突然抬头:"林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吵架吗?"
"记得。"
"那次是因为你加班太晚,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后来我买了夜灯。"
"你总记得这些小事。"她笑了,眼里却有泪光,"可我……总是忘记最重要的事。"
我没接话。
"你知道吗,"她继续说,"其实那天晚上我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怕。"
"怕什么?"
"怕你越来越忙,怕我们越来越远,怕有一天你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揪痛。
"沈知夏,"我轻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从来都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太在乎你。"
她低下头,眼泪啪嗒掉在被子上。
我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喝点水吧。"
她接过杯子,手有点抖。
"林澈,"她突然说,"如果……如果我好了,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我站在原地,感觉胸口堵得慌。
"别说了。"
"我想试试。"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病。"
"我知道,"她抬头看着我,"但我更知道,如果你现在走了,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我转身走到窗边,拉开帘子。阳光照进来,有点刺眼。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这不是压力,"她声音很轻,"是我最后的愿望。"
我回过头,看见她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全是泪。
那天我走得特别晚。她睡着后,我坐在床边看了她很久。
她比以前更瘦了,脸上的骨头都支棱出来了。可那张脸我还是认得出,是曾经在我怀里哭过、笑过、闹过的沈知夏。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唐发来的消息:"林总,客户那边说新方案要加预算。"
我回了个"好"字,把手机放回口袋。
她睡得很安静,呼吸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又怕弄疼她,只敢碰着指尖。
"你好好养病,"我说,"其他的事,等你好了再说。"
她没有回应,只是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我坐在那儿,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路灯亮起来的时候,我听见她小声说了句什么。
凑近一听,是"谢谢你"。
我开始频繁出入医院。每次去都带着她爱吃的流食,熬得浓稠的米汤,或是水果打成的汁。她喝得不多,但总说味道好。
那天我带了梨汁过来。推开病房门时,看见程野站在床边。
他手里握着朵白玫瑰,花瓣一瓣一瓣落在床头柜上。
"知夏,你别这么倔。医生说还有希望,我们可以试试国外的新药。"
沈知夏靠在床头,脸色比平时更白。听见我的脚步声,她转过头,轻轻笑了下。
"林澈,你来了。"
我走到病床另一边,把保温杯放在床头。
程野看着我,眼神里有防备:"你每天都来?"
"嗯。"
"为什么?你们不是早就……"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打断他。
沈知夏忽然咳嗽起来。护士听到动静进来,给点滴换了瓶药水。
"病人需要休息,两位请先出去吧。"
我们三人一起走出病房。程野盯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
"她已经这样了,你还来打扰她,是觉得愧疚吗?还是想证明你比别人善良?"
我没说话。沈知夏的朋友小周正好走过来,听见这话皱了眉:"程先生,林先生是沈小姐自己同意见的。您如果没预约,请别在病房区停留太久。"
程野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第二天我去医院时,沈知夏情绪不太对。她盯着天花板,一句话都不说。
"昨天的事……"
"别提了。"她低声说,"我现在只想好好养病。"
我点点头,给她倒了杯温水。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林澈,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就松开了手,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怎么了?"
"没什么。"她摇摇头,"就是有点冷。"
我伸手摸了摸她手背,确实冰凉。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肩膀。
她看着我动作,眼眶慢慢红了。
"你怎么又哭了?"
"没有。"她偏过头,"就是眼睛不舒服。"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树影晃动。风吹得树叶沙沙响。
"林澈,"她忽然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记得,在老城区那条梧桐道上。"
"那时候你说,等我们结婚了,要在家里种满你喜欢的绿萝。"
我笑了笑:"你现在过敏,只能养仿真植物了。"
她看着我,眼泪一颗颗往下掉。
"对不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握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
指尖碰到她皮肤时,她轻轻颤了一下。
"林澈,"她声音很轻,"如果我这次能好起来,你还会愿意陪我走一次那条路吗?"
我还没回答,病房门被人敲响。
护士进来测体温。沈知夏赶紧擦了眼泪,把脸转向窗边。
我起身让护士检查,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里堵得慌。
走出病房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公司群消息,新项目进度落后了。
我正准备回复,忽然听见隔壁走廊传来争执声。
"我是她未婚夫,凭什么不能探视?"
"抱歉,家属信息登记的是沈小姐的父母和朋友,您确实不在名单上。"
我走过去一看,是程野。他手里拿着张纸:"这是我们的婚约书,你们可以核实。"
护士看了眼:"抱歉,病人现在需要静养。"
程野转身看见我,冷笑了一声:"林先生倒是挺会挑时间出现。"
我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确认,"他走近一步,"你现在出现在这里,到底是真心关心她,还是在可怜她?"
病房里的沈知夏听到动静,挣扎着坐了起来。
"你们别吵了!"
她的声音带着喘息,像是用尽了力气。
"程野,你走吧。"
"知夏——"
"我说,你走。"
程野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发紧。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回到病房,沈知夏已经躺下了。她闭着眼,睫毛上有泪痕。
"他要来就让他来吧。"
"不行。"她睁开眼,"林澈,我不想见他。"
我看着她,忽然明白她说的"最后的愿望"是什么意思。
夜色渐深,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声响。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想起她说要跟我走一次那条路,心口一阵抽痛。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小唐发来的消息:"林总,客户那边坚持要换合作方。"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轻轻握住沈知夏的手。
她动了动手指,像是回应。
窗外的风更大了,树叶哗啦啦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