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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高规格的商业慈善晚宴。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空气里浮动着金钱与权力交织的奢靡香气。这是顶级名利场最浮华的缩影。
季忱携女伴出席。女伴正是时景妤。她穿着优雅的定制礼服,挽着季忱的手臂,笑容得体,举止大方,完全符合外界对“季家未来女主人”的一切想象。两人站在一起,宛若璧人,吸引着无数羡慕或讨好的目光。
季忱扮演着无可挑剔的角色。他与时景妤低声交谈,姿态亲近却不狎昵,应对各方来宾从容不迫,一切都在既定的轨道上运行。联姻的烟雾弹,放得恰到好处。
然而,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角,他的目光掠过宴客厅相对僻静的露台区域时,微微一顿。
许念念在那里。
他当然知道她会来。是他让她来的。她穿着他挑选的一条黑色丝绒长裙,衬得肌肤苍白如雪,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她没有像其他女伴那样周旋交谈,只是孤零零地站在阴影里,手里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眼神空茫地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与周围的喧嚣繁华格格不入,像一抹误入华美盛宴的幽魂。
季忱的眸色沉了沉,一丝极淡的不悦掠过心头。不是因为她不合群,而是因为她那种仿佛随时会碎裂、会消散的状态,脱离了他的掌控范围。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刻意扬高的声音响起。
“季少,真是巧啊。”
慕延楷端着酒杯,脸上挂着惯有的、略显倨傲的笑容,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季忱和时景妤身上,带着一种虚伪的恭维:“季少和时小姐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随即,他的视线便迫不及待地、贪婪地射向露台方向的许念念,语气变得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挑衅和恶意:“哟,那不是许小姐吗?许久不见,许小姐……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近处的几个人听到。一时间,周围细微的交谈声低了下去,几道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看好戏意味的目光投向了露台,又小心翼翼地瞟向季忱。
许念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回头,但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那声音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敏感的神经。
季忱脸上的温和面具没有丝毫松动,他甚至没有立刻看向慕延楷,而是先微微侧头,对时景妤温声道:“景妤,王夫人好像在那边,我陪你过去打个招呼?”
时景妤是何等聪明剔透的人,立刻微笑着点头:“好。”她得体地松开手,离开前,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慕延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支开了时景妤,季忱才缓缓转过身,正面迎向慕延楷。他比慕延楷略高一些,眼神平静,却自带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慕少。”季忱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确实很巧。”
慕延楷似乎很享受这种制造出的紧张气氛,他晃着酒杯,故意叹道:“看到许小姐如今……唉,真是令人唏嘘。想当初许家何等风光,许伯父……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幸好,”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投向季忱,带着赤裸裸的试探和嘲弄,“季少心善,愿意收留照顾旧友之女,真是重情重义啊。”
他把“收留照顾”四个字咬得格外重,暗示着某种不堪的关系。
周围的气氛更加微妙了。
季忱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很冷,没有丝毫温度,让慕延楷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慕少,”季忱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个人的耳中,“说到天有不测风云,我倒是听说,鼎晟建材的刘总,最近在澳门又欠下了巨额赌债,这次好像连他在内地的一些灰色产业都抵押出去了?真是胆子不小。”
慕延楷的脸色骤然一变!
季忱仿佛没看到他的变色,继续用那种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说道:“而且,他抵押的对象,似乎背景不太干净。慕少与刘总交往甚密,还是提醒他一句,玩火……容易自焚。”
他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精准的刀子,轻描淡写地剖开慕延楷极力隐藏的肮脏勾当。他没有直接指控慕延楷指使刘总,但却点出了刘总更大的麻烦和其背后更危险的关系网,暗示慕延楷也可能被拖下水。
慕延楷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没想到季忱竟然查得这么深!这已经完全超出了许家事件的范畴,触及了更危险的领域!
“季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慕延楷强装镇定,但语气已经有些发虚。
“不明白最好。”季忱的目光终于肯正眼落在他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漠然,“我只是好心提醒慕少一句,做生意,还是走正道的好。别为了些不上台面的心思,惹一身腥。”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露台方向,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更重的警告意味,一字一句道:
“有些人,不是你该碰的,也不是你能碰的。管好自己的眼睛和手脚。否则,下次就不只是提醒了。”
这话,彻底撕破了两人之间虚伪的客套!直接警告慕延楷,离许念念远点!
慕延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辱和恐惧交织。他原本想当众给季忱难堪,羞辱许念念,却反被季忱三言两语揭了老底,狠狠将了一军,甚至受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季忱不再看他,仿佛他只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尘埃。他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袖口,迈步,朝着露台的方向走去。
所经之处,人群下意识地为他让开道路。
他走到许念念身边,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走了。”
许念念仿佛才从冰冷的僵滞中回过神,她放下酒杯,没有看任何人,像听从指令般,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季忱没有再看慕延楷一眼,带着许念念,在众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从容离去。
留下慕延楷一个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手中的酒杯几乎要捏碎。他感受到了周围那些目光从好奇变成了怜悯、嘲讽甚至幸灾乐祸。
这一次交锋,他输得一败涂地。
而季忱,甚至没有动用多少力气。
黑色的轿车内,气氛比来时更加压抑。
许念念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季忱刚才与慕延楷的对话,她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
她才知道,父亲的死,背后还有那么多肮脏的细节和更庞大的阴谋。而季忱,他似乎什么都知道。
他为什么当时不阻止?为什么现在才说?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闭目养神的男人。侧脸线条冷硬完美,却看不透一丝一毫的真实情绪。
“你……”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早就知道是慕延楷做的,对不对?”
季忱缓缓睁开眼,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前方浓重的夜色。
“知道又如何?”他反问道,语气冷漠。
“你为什么不……”许念念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你?为什么不阻止?”季忱打断她,终于侧过头,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她,“告诉你,你会信吗?阻止?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理由?”
他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残酷。
“商场如战场,许念念。”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你父亲输了,仅此而已。我没有义务为对手保驾护航。”
他的话,彻底碾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是啊,他凭什么帮忙?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
“那你刚才为什么……”为什么又要对慕延楷说那些?为什么看似……在为她出头?
季忱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暖意,只有绝对的占有和掌控。
“因为,”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近乎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打狗,也要看主人。”
“现在,你是我的所有物。除了我,没人能动你一根手指头。明白吗?”
他的话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许念念的心脏,将她最后一点尊严也碾得粉碎。
原来,他出手,并非为了她,甚至不是为了正义,只是为了宣示主权。为了维护他季忱的所有物不容他人觊觎的权威。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眼眶,却被她死死逼了回去。她不能再在这个男人面前流露出任何脆弱。
她猛地扭开头,挣脱了他的钳制,重新转向车窗,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抖。
季忱看着她紧绷的侧影,没有再逼迫。
车厢内重新陷入死寂。
但某种东西,已经在今晚的对峙和这番残忍的对话后,彻底改变了。
恨意,不再只指向慕延楷。
也开始,悄然指向身边这个,将她视为“所有物”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