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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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家的家宴设在老宅。气氛不同于外面的商业宴会，更显得庄重而压抑，每一件摆设、每一个眼神都透着百年世家沉淀下来的规矩和审视。

许念念穿着季忱挑选的一条淡雅香槟色长裙，款式保守，却依旧掩不住她过分出众的容貌和身段。她垂着眼，亦步亦趋地跟在季忱身后，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一道苍白而美丽的影子。

季家长辈端坐主位，季渊威严，周婉温和却带着距离感。时景妤也在，坐在季母下首，姿态优雅得体，看向季忱时目光含着恰到好处的羞涩与倾慕。其他几位叔伯姑婶，目光则更多地落在许念念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好奇，以及一丝轻蔑。

宴席开始，气氛表面和谐。话题围绕着家族生意、时政要闻，以及季忱与时景妤的订婚筹备事宜。

“景妤真是越来越有大家风范了，和阿忱站在一起，再般配不过。”一位姑姑笑着奉承。

时景妤微微脸红，得体地回应：“姑姑过奖了。”

季忱面无表情地用餐，偶尔应一声，并未多看时景妤一眼。

许念念安静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味同嚼蜡。那些话语像细密的针，无声地刺着她。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身份尴尬得可笑，像个被强行塞进正统画卷里的污点。

忽然，话题不知怎么，拐到了许家身上。一位略显刻薄的婶婶，目光扫过许念念，故作叹息：“说起来也是真可惜，许家好端端的怎么就……唉，许先生也是想不开，留下这孤儿寡母的……哦，瞧我这话说的，”她像是才意识到许念念在场，掩嘴笑了笑，“许小姐别介意啊，就是感慨一下，这人呐，命运无常。”

这话看似同情，实则是在揭疮疤，提醒在座所有人许念念“罪臣之女”的身份和如今的依附地位。

桌上气氛瞬间有些尴尬的凝滞。

许念念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指尖微微发白。

季忱撩起眼皮，看了那婶婶一眼，眼神微冷，但并未立刻开口。他似乎也想看看，身边这个一直表现得娇怯脆弱的女人，会作何反应。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许念念缓缓放下了筷子。

她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甚至还带着一丝怯生生的柔弱。但那双看向那位婶婶的眼睛，却不再是全然的空洞或恐惧，而是漾开一种极其平静，却莫名让人心底发寒的微光。

她轻轻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声音软糯，语气甚至称得上礼貌：

“婶婶说的是。命运确实无常，就像天气，说变就变。说不定哪天刮阵风，就把一些看似稳固的东西，吹得摇摇欲坠了呢。”

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极轻地扫过那位婶婶丈夫——一位据说最近投资亏损严重的季家远亲，继续用那种温柔无害的语调，慢条斯理地说：

“所以还是得多惜福，少议论他人是非。毕竟，谁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您说对不对？”

话音落下，整个餐厅鸦雀无声。

那位婶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丈夫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许念念的话，软绵绵的，却像淬了毒的针！精准无比地戳中了他们最痛的软肋！不仅狠狠反击了对方的刻薄，更暗示了她知道他们家那点不光彩的糟心事！

其他人也全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念念。

这个一直低着头、沉默寡言、仿佛一碰就碎的花瓶，竟然……竟然敢在这种场合，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扎心的话？！

季忱握着酒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第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诧和探究，落在许念念那张依旧显得苍白柔弱的侧脸上。

他以为她会哭，会不知所措，会向他投来求助的目光。

唯独没想到，她会露出这样隐藏的锋利爪牙。

许念念说完，便重新低下头，拿起纸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姿态优雅依旧，仿佛刚才那句戳心窝子的话不是出自她口。只是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并非表面那么平静。

死寂过后，是季渊一声轻微的咳嗽，打破了僵局：“吃饭吧。”

话题被生硬地扯开，但气氛再也回不到之前的“和谐”了。那些打量许念念的目光里，轻蔑少了，多了几分惊疑不定和审视。

这女人，似乎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娇弱。

季忱的目光却一直若有似无地停留在许念念身上。那目光里，最初的惊诧过后，燃起的是一种更浓、更深的兴味和占有欲。

像发现了珍稀猎物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原来，不是彻底被拔了爪牙的猫。

只是把爪子藏在了柔软的肉垫里。

有意思。

真有意思。

宴席结束后，回程的车里。

许念念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心里其实有些后怕。她冲动了。那句话几乎是不经大脑就说出来了。她不知道会引来什么后果。

季忱一直很沉默。

直到车子驶入公寓的地下车库，停稳。他才忽然开口：“你知道李婶家投资亏损的事？”

许念念身体一僵，没有回头，低声道：“……之前偶尔听人提起过。”

“偶尔听人提起，就能记得这么清楚，用得这么恰到好处？”季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许念念抿紧唇，不说话了。她在他面前，似乎总是无所遁形。

季忱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低低的，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愉悦？

“牙尖嘴利。”他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

许念念疑惑地侧过头，看向他。

季忱也正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得像潭，里面翻滚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但绝对不是生气。

“看来，那些补品没白吃。”他伸出手，这次不是捏她下巴，而是用指背，极其轻佻又充满占有欲地，蹭了一下她苍白的脸颊。

动作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玩味。

“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装得那么辛苦。”

说完，他率先下了车。

许念念愣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脏砰砰直跳。

他……看出来了？

而且，他好像……并不讨厌？

毒舌许念念，今日上线。

似乎，意外地戳中了某个变态掌控狂的奇怪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