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毒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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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上的短暂锋芒，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许念念心中漾开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般的清醒。

季忱那句“不用装得那么辛苦”，剥去了她最后一层自我保护的外衣。她意识到，在这个男人面前，纯粹的脆弱和伪装或许能换取一时的安宁，但绝无法改变她作为“所有物”的本质，更无法触及真正的仇人。

而另一边，真正的担忧终于找上了门。

借着一次季忱出差的机会，简安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买通了公寓楼下的一位保洁，将一张纸条塞进了许念念常看的一本书里。

纸条上只有一个时间和一个附近极为隐蔽的咖啡馆地址，以及简安熟悉的笔迹：「念念，我必须见你一面。」

风险极大。季忱的眼线无处不在。但许念念几乎没有犹豫。

她借口需要去附近的画廊看一个画展散心——这是季忱允许的有限“放风”活动之一——在保镖的“陪同”下，进入了画廊。然后利用洗手间的通道，从一个不起眼的员工出口悄然离开，迅速钻进了路边一辆等待她的普通轿车里。

简安在车里，看到她苍白的脸和瘦得几乎脱形的样子，瞬间就红了眼眶。

“念念！”她一把抱住好友，声音哽咽，“你怎么样？他有没有对你……”

“我没事。”许念念回抱了她一下，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安安，长话短说，这里不安全。”

简安松开她，擦掉眼泪，急切地低声道：“我找到机会了！我表哥在加拿大那边能帮忙，可以弄到新的身份。我们想办法送你走！离开这里，离开季忱！你不能一直这样被他关着！”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帮助好友逃离魔窟的方法。

然而，许念念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喜或期待，反而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双曾经总是含着风情或后来变得空洞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让简安感到陌生的、冰冷而决绝的火焰。

“走？”许念念轻轻重复了这个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淬着剧毒般的冷笑，“走去哪里？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地过一辈子？然后看着我爸妈死不瞑目，看着许家基业被仇人瓜分，看着慕延楷那种渣滓春风得意？”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带着血泪的重量和冰冷的恨意。

简安愣住了：“可是……留下太危险了！季忱他……他比慕延楷更可怕！你在他身边，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许念念打断她，眼神锐利得像刀，“这只老虎，目前看来，对我这身皮囊还有点兴趣。”

这话说得直白而残忍，连简安都震了一下。

许念念却仿佛豁出去了，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语气平静得可怕：“安安，你看。我什么都没有了。家，亲人，尊严……全都没了。只剩下这具还算好看的皮囊，和这条捡回来的命。”

她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简安，那里面不再有怯懦，只有清醒到极致的算计和疯狂。

“季忱想要掌控我，把我当成他的金丝雀，他的所有物。好啊，那就让他这么以为。”

“他喜欢我的脸，我的身体，喜欢我依附他、甚至偶尔露出爪牙的样子？可以，我都给他。”

“但这一切，不是没有代价的。”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他季忱不是运筹帷幄吗？不是喜欢当猎人吗？那我就让他好好享受‘饲养’我的乐趣。我会让他习惯我的存在，让他放松警惕，甚至……让他真正地‘想要’我。”

“只要他对我还有欲望，还有兴趣，我就是安全的。我就能在他身边，汲取我能汲取的一切——资源、信息、他的力量！”

简安听得心惊肉跳：“念念！你想干什么？！你难道想……”

“没错。”许念念斩钉截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恨意，“既然逃不掉，那就不逃了。既然他有我想要的，而我，似乎也有他想要的。”

“那何不……反客为主？”

“借他的势，查清慕家所有的肮脏手段，找到证据！借他的力，扳倒慕延楷，让他血债血偿！”

“甚至……”她顿了顿，眼中闪过更疯狂的光芒，“如果可能，这把名为‘季忱’的刀，为什么不能也为我所用？”

简安倒吸一口凉气，被好友这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惊呆了：“这太危险了！季忱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不可能？”许念念冷笑，“男人嘛，尤其是他那种自负到极点的男人，总是容易低估枕边人，更容易沉迷于征服感和掌控感。我会让他得到的。”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恐惧和软弱都压了下去，只剩下冰冷的决心。

“安安，你不用帮我逃走。如果你真想帮我，”她抓住简安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就帮我留意慕家的动向，帮我收集所有能收集到的信息，从外面策应我。但绝对，绝对不要暴露自己！”

简安看着眼前的好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那个曾经明媚洒脱、后来脆弱无助的许念念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从地狱归来、决心用自身做武器、进行一场豪赌的复仇女神。

“念念……”简安的声音还在颤抖，却被她的决绝感染，“你……你真的想好了吗？这条路一旦走了，就回不了头了！”

许念念松开手，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望向窗外那座越来越近的、囚禁着她的华丽牢笼——季氏大厦的方向。她的侧脸在车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既脆弱，又无比坚韧。

“回头？”她轻轻重复，声音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一丝孤注一掷的狠厉，“从我爸跳下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和仇人一起下地狱。”

“要么，踩着他们的尸骨，爬出来。”

“而我，选择后者。”

车子在离画廊还有一个路口的地方停下。

许念念戴上口罩和帽子，最后看了简安一眼，眼神复杂，有决绝，有一丝歉然，但更多的是不容动摇的坚定。

“保重，安安。等我消息。”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推门下车，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里，重新走向那座名为“庇护所”的牢笼。

只是这一次，回去的不再是绝望的囚鸟。

而是一个主动走入笼中、准备将猎人也变为猎物的——淬毒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