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友的醒酒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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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一家只对顶级会员开放的私人俱乐部雪茄室里，烟雾缭绕。季忱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指间夹着一支燃烧的哈瓦那雪茄，却久久没有吸一口，只是看着袅袅升起的青烟出神。面前的威士忌酒杯里，琥珀色的液体还剩大半。

他对面，何逸之懒散地陷在另一张沙发里，晃着手中的酒杯，桃花眼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却敏锐地捕捉着好友不同寻常的沉默和眉宇间那丝罕见的烦躁。

“喂，我说季大少，”何逸之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寂，“你大晚上把我叫出来，就是看你在这儿表演‘沉默是金’？怎么，Y国的项目还有尾巴没处理干净？还是格伦威尔家那几个老狐狸又给你下绊子了？”

季忱撩起眼皮，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又将视线投回虚无的空气中。

何逸之放下酒杯，凑近了些，仔细打量着他的脸色，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语气变得揶揄起来：“啧啧啧，你这表情……不对啊。不像为公事烦心。倒像是……为情所困？”他故意拉长了语调，观察着季忱的反应。

季忱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依旧沉默，但周身的气压似乎更低了点。

何逸之心中顿时了然，笑容更加灿烂，还带着点幸灾乐祸：“还真是啊？让我猜猜……是因为你们家那位‘金丝雀’？不对，现在得叫‘准妈妈’了？”他消息灵通，老宅那点风波早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季忱终于有了反应。他猛地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雾，隔着迷蒙的烟雾看向何逸之，声音低沉沙哑：“何逸之，你平时女人那么多，是怎么……”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最终还是硬邦邦地问了出来，“……怎么让她们死心塌地的？”

“噗——”何逸之刚入口的酒差点喷出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着大腿乐不可支，“我的季大少爷！你没事吧？你问我这个？你是在向我请教怎么‘谈恋爱’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季忱的脸色瞬间黑沉，眼神冰冷地射向他，带着警告：“不想说就滚。”

“别别别，”何逸之见好就收，强忍住笑意，摆出一副“情感专家”的架势，虽然眼里依旧满是戏谑，“说说看，怎么回事？是我们小念念又给你气受了？还是你那位准未婚妻又施加压力了？或者……是你家老爷子给你上课了？”

季忱沉默了片刻，又深吸了一口雪茄，才极其简略、避重就轻地说道：“祖父说，强留的人留不住心。埋雷。”

何逸之挑了挑眉，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季爷爷出手点化你了。老爷子说得没错啊！”他摊摊手，“你这把人当犯人似的关着，一边睡人家一边惦记着娶别人，还指望人家对你死心塌地、感恩戴德？换我我也恨你啊兄弟！”

这话说得极其直白难听。

季忱的脸色更加难看，手指用力，几乎要将雪茄掐断：“那你说，该怎么办？”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焦躁的无力感。商场上那些纵横捭阖的手段，在此刻似乎全都失了效。

何逸之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收起了几分玩笑的神色，稍微正经了些。他了解季忱，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问出这种问题，看来是真的碰到钉子了，而且……似乎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很简单啊，”何逸之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投其所好，解其所忧呗。”

“说人话。”季忱不耐烦地道。

“首先，”何逸之伸出食指，“安全感。女人嘛，尤其是她现在这种情况，家没了，爹妈没了，寄人篱下，还怀了孩子，最缺的就是安全感。你光给钱给物质没用，你得给她实实在在的、看得见摸得着的保障。比如，明确告诉她孩子以后会怎么样，你能给她什么名分——哪怕不是季太太那个名分，也得是个能见光的、不受气的身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地吊着，让她整天提心吊胆，觉得自己随时会被你玩腻了扔掉。”

季忱眸光微动，想起了祖父类似的话。

“其次，”何逸之伸出第二根手指，“尊重。大哥，你那是追女人还是训鹰啊？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全天候监控……稍微有点骨气的都受不了好吗？你得把她当个人，而不是你的所有物。听听她想要什么，而不是你觉得她该要什么。哪怕她想要的是报复慕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季忱一眼，“你也得考虑怎么把这事纳入你的计划，而不是一味地打压她、告诉她别妄想。”

季忱的眉头紧紧锁起。OS：尊重？听她的？

“最后，”何逸之伸出第三根手指，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真心。虽然我觉得这对你来说难度系数最高。但你得问问你自己，季忱，你对许念念，到底只是占有欲作祟，觉得她漂亮、特别、怀了你的种，所以必须攥在手心里，还是……你真的有点喜欢她，甚至爱上她了？”

他看着季忱骤然变得锐利和混乱的眼神，叹了口气：“如果是前者，我劝你听老爷子的，孩子生下来，给她笔钱，好聚好散，虽然残忍，但长远看对谁都好。如果是后者……”

何逸之摊了摊手，语气无奈却又一针见血：“那你就得做好脱层皮的准备。把你那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总裁范儿收起来，学着怎么正常地去爱一个人，怎么补偿你对她造成的伤害。这条路，可比你搞垮十个慕家都难。”

说完，他靠回沙发背，重新端起酒杯，看着陷入长久沉默的季忱。

雪茄静静燃烧，威士忌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漫。

季忱的内心，却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海啸。

安全感？尊重？真心？

这些词语于他而言，陌生得像外星语言。

他习惯了掠夺、控制和等价交换。他以为给她最好的物质、强硬的庇护，就是一切。可祖父和何逸之的话，却仿佛在告诉他，他所以为的“好”，或许正是将她推得更远的根源。

OS：爱？这个词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和排斥。

他烦躁地掐灭了雪茄，端起那杯剩了大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混乱。

“很难，对不对？”何逸之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难得没有调侃，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同情，“尤其是对你这种天生就觉得自己该掌控一切的人来说，要你低头，要你学会付出而不计回报，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是阿忱，”他正色道，“如果你真想留住她的人，也留住她的心，除了这条路，你没得选。否则，就算你强行把她绑在身边一辈子，你们之间也只剩下互相折磨。更何况，等孩子长大了，你要怎么跟他解释你们的关系？”

孩子……

季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想起那个梦境，想起她覆在小腹上的手，想起祖父那句“季家的血脉”……

何逸之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话我就说到这儿了。怎么选，看你自己。是继续一条道走到黑，还是试试那条更难、但也许结局会不一样的路。”

他留下陷入深深沉思的季忱，摇摇头，离开了雪茄室。

季忱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光线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

何逸之的话，像一碗辛辣苦涩的醒酒汤，强行灌入他习惯了冰冷计算和绝对掌控的世界。

他试图理解，试图消化，却只觉得无比陌生和……艰难。

那条更难的路……

他，走得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