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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房外的走廊静得能听见心跳声。
季忱站在窗前,背影僵硬如铁。窗外是浓重的夜色,只有零星灯火在远处闪烁。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三个小时,指间的烟燃到尽头都未曾察觉。
产房内偶尔传来压抑的呻吟,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
何逸之在一旁来回踱步,终于忍不住开口:“阿忱,你坐下歇会儿吧。念念身体素质好,不会有事的...”
话未说完,产房门突然打开。护士快步走出,口罩上的眼神凝重:“产妇出现胎盘早剥,需要立即进行剖腹产。家属请签字。”
季忱的脸色瞬间煞白,接过同意书的手竟有些发抖。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深深的痕迹。
“保大人。”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无论如何,保大人。”
护士点点头,匆匆返回产房。门合上的瞬间,季忱一拳砸在墙上,指节瞬间红肿。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季忱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从未有过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他几乎要冲进产房时,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了寂静。
那哭声异常洪亮,带着不容忽视的生命力,穿透产房的门板,回荡在整条走廊。
季忱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
产房门再次打开,医生笑着走出来:“恭喜季总,母子平安。是个男孩,足足八斤重,难怪哭得这么响亮。”
季忱却看都没看孩子一眼,径直冲向产床。许念念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汗湿的发丝贴在额头上,虚弱地对他笑了笑。
“你还好吗?”他握住她的手,声音颤抖。
许念念点点头,目光转向护士怀中的襁褓:“看看孩子...”
直到这时,季忱才终于看向那个哭声嘹亮的新生儿。小家伙皱巴巴的,却有一头浓密的黑发,眼睛还没睁开,但小嘴张得大大的,哭声震天动地。
“逆子。”季忱脱口而出,语气却带着难以置信的柔软,“这么能闹腾,差点要了你半条命。”
许念念虚弱地笑了:“像你。”
护士将孩子放在她怀中。小家伙一到母亲怀里,哭声竟然渐渐小了下来,变成委屈的抽噎。
季忱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婴儿柔软的脸颊。那小小的手指立即抓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
“季柏轩。”许念念轻声道,“叫他柏轩好不好?如松柏般挺拔,气宇轩昂。”
季忱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复杂的光:“好。”
病房里,许念念疲惫地睡去。季忱坐在床边,目光在妻子和儿子之间流转。小柏轩睡在旁边的婴儿床里,偶尔发出轻微的哼声。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为这一切蒙上柔和的银辉。
季忱轻轻握住许念念的手,在她耳边低语:“谢谢。”
谢谢你还活着。
谢谢你们都在。
第二天清晨,季老爷子亲自来到医院。见到重孙的第一眼,老爷子严肃的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
“这小子,哭声比当年的阿忱还响亮。”他小心地抱着婴儿,动作熟练得让人意外,“季家后继有人了。”
小柏轩似乎很喜欢曾祖父,不仅没哭,反而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许念念靠在床头,看着这一幕,眼中泛起泪光。曾经支离破碎的生活,似乎正在一点点被填补完整。
出院那天,季忱亲自开车来接。他小心翼翼地将许念念扶上车,又将婴儿篮固定在后座,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谨慎。
回到家,公寓已经被布置成婴儿房。柔和的色调,安全的家具,随处可见的母婴用品...一切都准备得妥帖周到。
“这些...”许念念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早就准备好了。”季忱的语气依旧平淡,但耳根微红,“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就都备着了。”
当晚,小柏轩用嘹亮的哭声宣告自己的存在。季忱第一次手忙脚乱地冲奶粉,试温度,换尿布...所有商业精英的从容在儿子面前荡然无存。
许念念靠在门边,看着这个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此刻正对着一个婴儿手足无措,忍不住轻笑出声。
季忱无奈地看她一眼:“这小子绝对是来讨债的。”
话虽这么说,他抱着儿子的动作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柏轩渐渐长开。眼睛像许念念,明亮清澈;眉毛和嘴巴却像极了季忱,抿着时自带一股倔强。
最让人头疼的是他的哭声,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就能哭得整层楼都听得见。保姆换了一个又一个,都受不了这个小魔王的脾气。
只有季忱能治得住他。
说来也怪,只要季忱抱着,小柏轩就会安静下来,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父亲。有时季忱在家办公,就把儿子放在旁边的摇篮里。小柏轩不哭不闹,就安静地看着父亲工作。
“这孩子,天生就亲你。”许念念忍不住感慨。
季忱看着摇篮里的儿子,眼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因为他知道,只有我能治得了他。”
许念念笑了。是啊,这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彼此的克星。
小柏轩百日那天,季家大办宴席。所有名流悉数到场,都想看看季家新一代的继承人。
季忱抱着儿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全场哗然。那个传闻中冷酷无情的季家太子爷,此刻正温柔地抱着婴儿,眉宇间是从未见过的柔和。
小柏轩一点也不怕生,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四周。当司仪宣布由父亲为孩子祈福时,季忱抱着儿子走到台前。
“我季忱此生,唯愿妻儿平安顺遂。”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季柏轩,我的儿子,愿你一生勇敢无畏,如松柏长青。”
话音刚落,小柏轩突然发出咯咯的笑声,响亮而欢快,仿佛在回应父亲的祝福。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许念念站在台下,看着这一幕,泪光闪烁。
宴席结束后,季忱抱着已经睡着的儿子,轻轻放在婴儿床上。月光洒在孩子恬静的睡颜上,温柔如水。
许念念站在他身边,轻声道:“他现在倒是安静了。”
季忱伸手搂住她的肩:“因为知道有人在身边守着他。”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暂时远去,只剩下这个小小的生命带给他们的圆满。
夜深了,季忱却毫无睡意。他坐在婴儿床边,看着儿子熟睡的模样,忽然轻声开口:
“我会做一个好父亲,柏轩。”
“比我的父亲更好。”
月光悄然移动,照亮他坚定的侧脸。在那个瞬间,季忱不再是季家的继承人,不再是无情的商人,只是一个想要为儿子遮风挡雨的父亲。
窗外,星河璀璨。窗内,新生命悄然成长。
逆子降临,带来的不只是嘹亮的哭声,更是一个男人真正的成长与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