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雨还在下。
我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出租车在积水里碾出一圈圈涟漪。护士推着轮椅想送我出去，我摆摆手说不用了。我能走，虽然胸口还隐隐作痛，但至少能站着。
陈医生站在门边，手里拿着我的病历本。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慢慢往前挪。我知道他担心什么，可我不可能再留下。顾沉舟已经醒了，我留在这里也没意义了。
“记得按时吃药。”他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我，“里面有出院须知和复诊时间。”
我接过纸袋，点点头。我想说谢谢，可是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出租车驶上主路的时候，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模糊的街景。车窗上的水珠滑落，像是眼泪。我想起第一次和顾沉舟一起坐车去郊外看星星的夜晚。那天也是下雨，他开着他的黑色奔驰，我坐在副驾驶，看着他侧脸被路灯照得忽明忽暗。
“你冷吗？”他问我。
我说不冷，其实手心全是汗。那是我们第一次单独出门，我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司机忽然开口：“小姐，前面施工，绕一下路行不行？”
我嗯了一声，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目的地只有一个——那间老房子。
车子拐进小巷时，我看见了那家咖啡馆。
就是我们在大学时候常去的那家，叫“半夏”。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直到车子开过去。店门口还挂着我们毕业那年贴的海报，只是颜色褪了，边角都翘了起来。
心跳突然加快，胸口一阵闷疼。我下意识地按住伤口，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到了老房子楼下，我抬头看了看。六楼，我们的家。
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手指有点抖。门开了，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我站在门口，半天没动。
屋里很暗，窗帘拉着，光线只能从缝隙里透进来一点点。我摸索着走到沙发边坐下，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是秦婉发来的消息：“你到家了吗？”
我回了个“嗯”。
她很快又发来一条：“你别太难过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没回。我不知道怎么回。我只是看着屏幕，直到手机自动熄灭。
屋里静得出奇，只有挂钟的滴答声。那是顾沉舟买的，说是喜欢这种声音，听着安心。现在这声音却让我心烦。
我起身拉开窗帘，阳光一下子涌进来，照在客厅角落的咖啡杯上。
那是我们的杯子，一对，蓝色的，上面印着“最佳拍档”。
我记得那天他说要买两套杯子，一套在家用，一套带去公司。我笑他矫情，他却认真地说：“我要每天都能想到你。”
我把杯子拿起来，指腹轻轻摩挲杯沿。有些地方已经有些磨损了，是我们用得太频繁。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这次是陌生号码。
“是我。”短信上写着，“你还好吗？”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然后删除了。
我知道是谁发的。
顾沉舟。
他已经问过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这么简短的一句。我没有回过，也不会回。
我把手机扔到沙发上，起身进了卧室。衣柜门开着，衣服还挂在那儿，整整齐齐的。我走到最里面，拉开抽屉，拿出一本黑色笔记本。
封面有点旧了，边角都磨白了。我坐在床上，翻开第一页。
“今天他牵了我的手，我心跳得好快。”
“他说要带我去看雪，可南方不下雪。他说没关系，他会给我造一场雪。”
“他说他想娶我，让我做他的新娘。”
我一页页翻下去，每一页都是我写的，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我和他的点点滴滴。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我猛地合上笔记本，把它狠狠摔在地上。纸张散开，像雪一样落了一地。
我蜷缩在床上，抱着枕头，把脸埋进去。枕头上有他的味道，淡淡的烟草味，混着木质香。
我哭了很久，直到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照进来一点点光。我起身摸索着开灯，却碰到一个相框。
是我们的合照。
我拿起相框，擦了擦玻璃上的灰尘。照片里的我们站在海边，他穿着白衬衫，我穿着碎花裙，风吹起我的头发，他伸手帮我拨开。
我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把它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我打开手机，输入密码。通讯录里，他的名字还在那里，排在第一位。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删除键。
通讯录空了一格，可我心里却更空了。
我站起身，走到客厅，拉开冰箱。里面还有牛奶，是他上次喝剩下的。我拿出来，倒了一杯。
冰凉的牛奶滑入喉咙，带着一丝苦涩。
我忽然想起那个晚上。
那天我回家的时候，他正在厨房煮饭。我进门，他就笑了：“你来了。”
我点头，在餐桌边坐下。他端来一碗汤，热气腾腾的。
“尝尝看。”他说。
我喝了一口，是百合莲子汤，清淡微甜。
“怎么样？”他看着我。
“很好喝。”我笑着说。
他点点头，然后说：“昭昭，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医生说……我的心脏……撑不了多久了。”
我愣住了。
他继续说：“我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我一直在找办法。最近有个临床试验，成功率不高，但我愿意试试。”
我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我不允许你这么做。”我说。
他笑了笑，伸手握住我的手：“别怕，我会没事的。”
我摇头：“不，你不能冒险。”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又坚定：“如果这次成功了，我就能陪你更久。”
我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轻轻把我拉进怀里，抱得很紧：“别怕，有我在。”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查了很多资料，最终找到了一个方法——心脏捐献。
只要匹配成功，就可以救他。
我去了医院，签了协议。
然后，我写了那封信。
“我不爱你了。”
我以为这样，他就能放下我，接受新的生命，开始新的生活。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是他。
“昭昭，我想见你。”
我看着那条消息，手指悬在回复键上，迟迟没有按下。
窗外的风很大，吹得窗帘飘了起来。我起身去关窗，却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张纸条。
是我写的。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该让她自由。”
我苦笑了一下，把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想着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他应该已经恢复了吧？
他应该已经重新开始了吧？
他应该，已经忘了我。
我闭上眼，任由黑暗将我吞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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