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裹着院子，把柴垛、竹匾都晕成了淡灰色。苏晚是被厨房的“咕嘟”声闹醒的，披了件夹袄推门出去，就见母亲正蹲在灶前，往铁锅里撒着一把小米，白汽从锅盖缝里钻出来，混着粥香飘得满院都是。
“醒啦？”母亲掀开锅盖，用勺子搅了搅粥，“雾大，等会儿粥熬稠了，就着咸菜吃暖和。”苏晚刚应着，就听见樱桃的小拖鞋“啪嗒啪嗒”响，小姑娘揉着眼睛从屋里跑出来，头发翘着一撮，直奔灶台：“奶奶，粥好了没？我闻着香！”
正说着，沈知衍从外面回来，肩头沾着些雾水，手里拎着个竹篮：“后山的雾更浓，松枝上挂着露，我摘了把野薄荷，等会儿给粥里撒点，解腻。”他把薄荷放在石台上，转身去搬菜窖的石板母亲说今早要蒸萝卜糕，得从窖里取几个瓷实的萝卜。
石板刚挪开条缝，就听见院门外有人喊：“晚晚姐，婶子！”是陈默的声音，还带着点喘。苏晚掀开门帘，见他挎着个竹筐，裤脚沾着泥，筐里装着绿油油的荠菜：“雪化了地里潮，刚挖的荠菜，嫩得很，给你们做鸡蛋饼吃！”
小夏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布包，凑到樱桃跟前：“昨天看你脸沾了山楂酱，给你带了块胰子，洗完手香香的。”樱桃接过胰子，凑鼻尖闻了闻，眼睛亮了：“是桂花味的！”说着就跑去井台边，非要洗手试新胰子，溅得袖口都湿了，沈知衍跟过去，用干布给她擦着手腕：“慢点儿，水还凉。”
母亲把萝卜从菜窖里抱出来，擦去泥，切成细丝，撒上盐腌着。苏晚蹲在旁边择荠菜，手指捏着嫩茎，把黄叶掐掉，野薄荷的清香味飘过来，混着荠菜的土腥气，倒透着股新鲜劲儿。“粥熬好了！”母亲端着铁锅放在石桌上，小米粥熬得黄澄澄的，撒上薄荷碎，瞬间添了层清苦的香。
樱桃捧着粗瓷碗，喝得嘴唇亮晶晶的，忽然指着竹筐里的冻山楂：“奶奶，昨天的山楂，什么时候熬酱呀？”母亲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等会儿就熬，熬好了装在玻璃罐里，给你抹馒头吃。”沈知衍听了，就去把冻山楂倒在竹匾里，用温水泡着化冻，红山楂泡在水里，像浮着一团团小灯笼。
上午雾散了些，太阳透下来，把竹匾里的山楂照得透亮。苏晚和小夏坐在阶前去核，樱桃也凑过来，拿着小勺子挖山楂籽，挖得满手通红，却不肯停，还把挖空的山楂壳往沈知衍嘴里塞：“沈大哥，你尝尝，不酸！”沈知衍含着，皱了下眉，还是点头：“甜，樱桃挖的就是甜。”
陈默在院子里劈柴，斧头落下“砰砰”响，劈好的柴摞得整整齐齐。母亲把腌好的萝卜丝挤干水，和着面粉、葱花揉成团，放进蒸笼里。灶火又烧起来，白汽再次弥漫，这次混着萝卜的香。
中午蒸好的萝卜糕冒着热气，切成方块，外皮微焦，咬一口软乎乎的；荠菜鸡蛋饼煎得金黄，咬下去脆生生的。大家围着石桌吃，樱桃用筷子戳着萝卜糕，蘸着刚熬好的山楂酱，酸得眯眼，却又停不下嘴。沈知衍给她碗里夹了块鸡蛋饼：“别光蘸酱，就着饼吃。”
下午太阳足，苏晚把熬好的山楂酱装在玻璃罐里，封上口，摆在窗台上晒；又把剩下的山楂切薄片，摊在竹匾里晒山楂干。樱桃蹲在旁边，把山楂片摆成小堆，说是给麻雀留的。沈知衍劈完柴，就坐在檐下帮母亲绷线，母亲拿着针线缝补樱桃磨破的棉袄，线穿过布面，“沙沙”响。
傍晚时，山楂干晒出了点韧劲，苏晚捏起一片尝，酸甜里带着点太阳的暖。樱桃举着玻璃罐，非要让沈知衍拧开，舔了口酱，嘴角沾着红，像偷喝了胭脂水。母亲看着她笑，陈默和小夏收拾好竹筐要走，母亲塞给他们一罐山楂酱：“拿回去抹馒头，比买的甜。”
夕阳把院子染成橘色，竹匾里的山楂干泛着红光，灶台上还留着粥香。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沈知衍帮樱桃擦嘴角的酱，看着母亲叠起缝好的棉袄，忽然觉得这雾散后的日子，就像罐里的山楂酱，酸得清浅，甜得扎实，藏着烟火气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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