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的天刚蒙蒙亮,苏晚就被院子里的动静吵醒。披衣出门一看,母亲正拿着把长柄扫帚,踮着脚扫院墙上的蛛网,沈知衍蹲在台阶边,给两把旧扫帚绑新竹枝。
“醒啦?快洗漱了来搭把手,”母亲回头看见她,掸了掸扫帚上的灰,“老话说‘二十七,扫尘日’,今儿得把屋里屋外都扫干净,把一年的脏气、晦气都扫出去,好迎新春。”
苏晚洗漱完,接过沈知衍递来的新扫帚,扫帚枝子扎得紧实,握在手里沉甸甸的。“先扫房梁和椽子,那地方积的灰最多,”母亲指着堂屋的房梁,“你爹在时,每年扫尘都要搬梯子够房梁,今年有知衍在,省不少力。”
沈知衍搬来木梯靠在堂屋墙边,苏晚踩着梯子往上爬,刚举起扫帚碰了碰椽子,就有细灰“簌簌”往下掉,呛得她直咳嗽。樱桃举着块布跑过来,踮着脚想给她挡灰:“姐姐,我帮你接着灰!”
“离远点,灰落你身上该脏了,”苏晚笑着把她往后推了推,沈知衍找来找来块旧布,系在梯子下方的横杆上,灰落在布上,倒省得扫地上的麻烦。房梁上的灰扫下来,混着几片干枯的蛛网,布上很快积了层薄薄的灰。
母亲在灶房忙开了,先用草木灰水擦灶台那口炖肉的老砂锅已经洗干净收了,灶台上还留着圈油渍,母亲蘸着热草木灰水擦,油渍很快就淡了,擦完的灶台泛着黑亮的光。又找来块细布,蘸着米酒擦腌肉时用的粗瓷盆,盆沿的盐渍一擦就掉,露出瓷盆原本的米白色。
“擦家具得用松针水,擦得亮还不沾灰,”母亲端来盆温水,丢进一把干松针,泡出淡淡的松香气,“你爹以前总说,松针是山里的干净东西,擦家具最合适。”苏晚扫完房梁,接过母亲递来的布,蘸着松针水擦堂屋的八仙桌,桌腿上的旧木纹被擦得清晰,连常年积的黑垢都慢慢褪了。
樱桃也有任务擦窗户。她搬来个小板凳,站在上面够着窗棂,手里拿着块软布,蘸着温水擦玻璃。玻璃上原本蒙着层灰,被她擦得透亮,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方方的光斑。可擦到高处时,她够不着,踮着脚身子晃悠,沈知衍见状,走过去把她抱起来放在肩头:“慢点擦,别慌。”
樱桃坐在沈知衍肩头,手一伸就够到了窗顶,擦得格外认真,边擦边问:“沈大哥,你说年兽会不会怕干净的屋子呀?娘说扫干净了,年兽就不敢来。”沈知衍笑着点头:“会怕,年兽就喜欢脏屋子,咱们扫得干干净净,它准不敢来。”
正忙得热闹,小夏挎着个竹篮来了,篮子里装着几个圆滚滚的糖角。“我娘刚炸的糖角,让我送几个来,”小夏把糖角递给樱桃一个,“扫尘累了,吃个甜的解乏。”樱桃接过糖角,咬了口,酥皮掉了一地,里面的红糖浆流出来,甜得她眯起眼:“好吃!比灶糖还甜!”
日头升到头顶时,扫尘总算忙得差不多了。堂屋的房梁干干净净,八仙桌擦得发亮,窗户玻璃透得能看见院外的老槐树;院子里的地面扫得没有一片落叶,墙角的杂草也拔得干净。母亲看着收拾一新的屋子,舒了口气:“这下干净了,等明儿蒸了花馍,年味儿就更足了。”
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院里晒着的干净被褥,沈知衍正帮着把扫尘用的扫帚挂在屋檐下(老辈说扫尘的扫帚挂起来,能镇宅),樱桃坐在台阶上,舔着糖角上的糖渣。风里带着点松针的清香,混着远处飘来的炸货香,苏晚忽然觉得,这扫尘的累,都藏在“除旧迎新”的盼头里,扫去的是灰尘,留下的是亮堂堂的屋子,和心里那点对年的期待,暖烘烘的,像晒在院里的被褥,满是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