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亮透，院角的芥菜就被母亲割了大半筐。那菜是开春时撒的种，如今长得齐腰高，叶片肥厚，绿得发亮。母亲蹲在院心的石板旁择菜，见苏晚出来，直起腰捶了捶背：“这芥菜再不腌就老了，今明两天得赶制出来，留着冬天配粥正好。”
苏晚挽起袖子走过去，拿起一棵芥菜剥掉外层的老叶：“我来帮您切，沈知衍说今早去镇上，正好让他捎点粗盐和新的酱缸回来去年那个缸底裂了缝，去年的酱没腌好。”母亲点点头，把择好的菜码在竹篮里：“记得让他挑个厚实的缸，别贪便宜买薄的，不经晒。”
樱桃蹲在旁边，小手拿着小剪刀，学着苏晚的样子剪芥菜根上的须子，剪得歪歪扭扭，却看得认真。“苏晚姐，这菜腌了之后是什么味道呀？”她仰着小脸问，鼻尖沾了点泥土。苏晚笑着帮她擦干净：“是咸香的，冬天配着热粥吃，暖乎乎的。等腌好了，第一个给你尝。”
两人正说着，沈知衍背着褡裢从屋里出来，裤脚卷着，露出结实的脚踝。“盐和酱缸的事我记着了，”他走到筐边，拿起一棵芥菜看了看，“这菜长得好，腌的时候多放些花椒和生姜，味儿更足。”母亲应着：“放心吧，调料都备好了，就等你把缸买回来。”
沈知衍刚走没多久，院门外就传来张婶的声音：“李婶在家吗？”母亲擦着手迎出去，见张婶手里拎着个陶罐，脸色有些急：“怎么了这是？”张婶叹着气进了院：“别提了，我家那缸酱晒了半个月，今早一看，上面长了层白霉，怕是要坏了。你们家年年腌酱，能不能帮我看看？”
苏晚放下手里的菜刀，跟着母亲凑过去看。陶罐里的酱果然浮着一层白毛，闻着有点发酸。“这是晒的时候没盖好，进了潮气。”母亲皱着眉说，“要是霉不多，还能救，就怕底下也坏了。”张婶急得跺脚：“那可怎么办？我攒了二十斤黄豆才做的酱，要是坏了，冬天的咸菜就没着落了。”
苏晚想了想，说：“张婶，我记得沈知衍说过，酱长白霉可以用白酒淋一遍，再加点盐，重新晒几天试试。之前他帮李奶奶救过一次，好像管用。”张婶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这就回家找白酒去！”母亲叮嘱道：“记得用高度白酒，淋的时候要匀，晒的时候盖层纱布，别让苍蝇落进去。”
张婶连声道谢，拎着陶罐匆匆走了。樱桃好奇地问：“苏晚姐，为什么白酒能救酱呀？”苏晚蹲下来，耐心解释：“因为白酒能杀死里面的小虫子和坏东西，就像给酱‘消毒’一样，这样酱就不会继续坏啦。”樱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低头去剪芥菜须子，嘴里念叨：“白酒真厉害，以后我的玩具坏了，也用白酒试试。”
母女俩忍不住笑了。苏晚继续切芥菜，菜刀在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切好的芥菜块码在大盆里，撒上粗盐，用手揉匀，等着出水。阳光慢慢爬到院心，照在芥菜上，透出淡淡的青绿色，空气里飘着芥菜的清香和盐的咸味儿。
晌午时分，沈知衍推着独轮车回来了，车上放着一口新的酱缸，还有一小袋粗盐和几个纸包。“酱缸挑了个厚的，老板说能腌五十斤菜，”他把缸从车上搬下来，放在墙角的阴凉处，“还买了点花椒和桂皮，腌菜的时候放进去，味儿更醇。”
苏晚走过去帮他擦汗：“张婶刚才来，说她家的酱长霉了，我跟她说了用白酒救的法子，应该管用吧？”沈知衍点点头：“嗯，只要霉没深入酱底，这么做就行。等会儿我去她家看看，帮她翻翻酱，确保白酒淋匀了。”
正说着，张婶又来了，这次脸上带着笑：“多亏了你们，我淋了白酒，翻了翻，那白霉已经下去不少了！我家那口子让我来问问，你们家腌芥菜要不要帮忙？他今天歇工，有的是力气。”母亲笑着说：“不用麻烦了，我们娘俩能忙过来，倒是谢谢你家惦记。”
张婶却不肯走：“那不行，邻里之间就得互相帮衬。再说，等你们的芥菜腌好了，我还想讨点尝尝呢！”说着，就挽起袖子拿起菜刀，帮着苏晚切芥菜。樱桃见人多热闹，跑得更欢了，一会儿帮着递菜，一会儿跑去厨房倒水，小脸红扑扑的。
下午的阳光暖得正好，几人围着大盆揉芥菜，说笑间，一盆盆芥菜被码进新酱缸里，撒上花椒、生姜和桂皮，最后封上竹盖，压上块青石板。母亲看着酱缸，满意地说：“再过半个月，就能开缸吃了。到时候请张婶和李奶奶来，咱们一起尝鲜。”
张婶笑着应下，又聊了会儿家常才走。沈知衍帮着把院里的菜叶收拾干净，樱桃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一片芥菜叶，在阳光下看叶片上的脉络，像一张小小的绿网。“沈大哥，”她忽然说，“等冬天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用腌好的芥菜煮火锅呀？”
沈知衍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当然可以，到时候再买点肉丸子和粉条，煮一大锅，暖乎乎的。”樱桃眼睛一亮，拍着小手：“太好了！那我要吃两碗！”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人的身影，嘴角弯起笑意。
夕阳把院子染成了暖黄色，酱缸静静地立在墙角，缸里的芥菜在石板的重压下，正慢慢酝酿着属于冬天的咸香。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混着村里的炊烟味，像一首温柔的歌，漫过整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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