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衍冲进王寡妇家时，屋里正腾起阵阵恶臭。病床上的女人浑身滚烫如炭，皮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指甲深深抠进床板，喉咙里发出濒死的呼噜声。他从怀中掏出伍连德博士编写的《霍乱预防手册》，颤抖着翻开泛黄的纸页——这是他前世用三个月俸禄从洋人书馆换来的，此刻油墨味混着血腥气，刺得他眼眶生疼。
“快！烧开水！”他扯开衣襟，露出胸前挂着的银锁——那是苏晚前世临终前塞进他掌心的，锁扣上还留着她咬出的血痕。王寡妇的儿子举着陶罐往灶台跑，却被门槛绊倒，清水泼在沈知衍脚边，瞬间蒸腾成白雾。
苏晚抱着一筐晒干的山楂冲进院子时，正撞见张婶举着桃木剑作法。老妇人头发蓬乱，浑身挂满写着“驱邪”的黄符，剑尖挑着块红布，布上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符咒。“都怪你们沈家！”张婶突然转头，猩红的指甲几乎戳到苏晚鼻尖，“聘礼里的红漆木箱招了瘟神！”
苏晚后退半步，踩到地上的山楂。果肉迸裂的酸甜气息混着空气中的腐臭味，突然让她想起前世产房里的血腥。那时沈知衍的新妾就是捧着这样的山楂糕，踩着她的血泊笑得花枝乱颤：“姐姐莫怕，妹妹这就送你去见阎王爷。”
“够了！”沈知衍的怒吼从屋里传来。他冲出来时，衣襟上沾着暗红的呕吐物，眼神却亮得惊人：“用石灰消毒井水，所有人喝煮沸的盐水！”他掏出随身的银针，在火上燎了燎，“我来刺人中穴，你们按住她！”
村民们面面相觑。李老头突然跪下：“沈大夫，咱们还是请刘半仙吧！他说要用童男童女血祭河神......”话音未落，沈知衍的银针已经扎进他后颈。老人怪叫一声跳起来，却发现原本酸软的双腿突然有了力气。
苏晚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前世老尼的话：“疫病乃前世业障所化，需以真心破之。”她颤抖着解开腰间的帕子，露出里面裹着的山楂酱——酱体呈现诡异的血红色，表面浮着细小的气泡，隐约能看见气泡破裂时浮现的人脸轮廓。
“都过来！”她举起陶罐，“这是用雪水熬制的山楂膏，能清热解毒！”人群中传来嗤笑，王寡妇的儿媳冲出来：“你想害死我们？这颜色分明是鬼血！”苏晚猛地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胎记那形状竟与陶罐里的山楂酱纹路一模一样。
沈知衍瞳孔骤缩。他想起前世苏晚咽气前，胸前也浮现过同样的血色纹路，当时他以为是难产淤血，如今才明白那是疫病的前兆。他踉跄着走到苏晚身边，将银锁按在她胎记上。两道红光突然迸发，银锁与山楂酱同时发出嗡鸣，在空中交织成太极图案。
“快看！”樱桃指着祠堂方向惊呼。原本阴森的青砖墙上，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汇成一行古篆：“血祭至亲，疫病方止。”沈知衍浑身剧震这正是前世镜渊组织用来控制苏家的血祭阵法，他曾亲眼看见苏璃被绑在青铜鼎上，鲜血染红整个祭坛。
“我去！”苏晚突然抓起陶罐冲向祠堂。沈知衍想拉住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祠堂门轰然洞开，供桌上的族谱无风自动，停在沈氏先祖沈觉那一页。苏晚将山楂酱泼在族谱上，血红色的浆液瞬间渗入纸页，露出隐藏的符咒。
“晚晚，别碰！”沈知衍扑过去时，苏晚已经咬破手指，在符咒上画下血符。整个祠堂剧烈震动，屋顶的瓦片纷纷坠落。沈知衍将她护在身下，后背被锋利的瓦片划出道道血痕，鲜血滴在苏晚的银锁上，与山楂酱混在一起，形成诡异的血色太极。
突然，一声凤鸣穿透云霄。沈知衍胸前的玉佩与苏晚的银锁同时飞起，在空中相撞迸发出耀眼的光芒。血色太极缓缓旋转，将祠堂里的红光吸入其中。当光芒消散时，供桌上的族谱已化为灰烬，地上只剩下几滴晶莹的山楂膏，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王寡妇的呕吐声从院子传来。苏晚挣扎着爬起来，看见病床上的女人正扶着墙坐起，脸上的青紫色渐渐退去。沈知衍颤抖着翻开《霍乱预防手册》，发现最后一页多了段批注：“真心为引，山楂为药，疫病自消。”字迹竟与他前世的笔迹一模一样。
“这是......”苏晚拿起陶罐，发现里面的山楂酱已恢复正常的琥珀色，表面浮着层细密的白沫。她突然想起前世在太医院偷学的“山楂驱疫方”，那时她用这个救活了整个冷宫的宫人，却被新妾诬陷为巫蛊之术。
张婶瘫坐在地，桃木剑断成两截。她看着苏晚手中的陶罐，突然嚎啕大哭：“老身猪油蒙了心......求沈家娘子救命！”村民们纷纷跪下，此起彼伏的哭声混着夜枭的啼叫，在秋风中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沈知衍扶起苏晚，发现她额角的碎发已被鲜血浸透。他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污，银锁突然发出清脆的嗡鸣。两人同时低头，看见银锁与玉佩不知何时已合二为一，形成完整的太极图案，中间赫然刻着“沈苏”两个小篆。
“前世我用你的血祭了阵法，今生......”沈知衍哽咽着将她拥入怀中，“我带你去天津卫，那里有全中国最好的西医......”
“不。”苏晚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们就在这里。用中西医结合的法子，让乡亲们看看，疫病不是鬼神作祟，是可以战胜的。”她举起陶罐，山楂酱在月光下泛着圣洁的光芒，“就像这山楂，能解百毒，也能暖人心。”
祠堂外突然传来鸡鸣。沈知衍望向东方，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他握紧苏晚的手，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前世的遗憾，今生的疫病，都在这血色黎明中渐渐消散。而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银锁，正静静地躺在他们交握的掌心，等待着下一个轮回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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