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一1

武魂城的穹顶永远覆着一层冷金，如同那位女教皇的眼眸，淬着冰，也藏着烬。

千仞璃跪在白玉阶下，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能清晰听见自己骨骼被靴底碾过的脆响。

“废物。”

比比东的声音从上方落下，带着惯有的漠然，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血肉之躯，只是一块碍眼的碎石。

长靴碾过她的手腕，骨骼错位的剧痛让她浑身痉挛，却死死咬着唇，没发出半点求饶。

血从嘴角溢出，在纯白的裙摆上晕开暗梅般的痕迹，她却忽然笑了，低低的，像破损的玉笛在风中震颤。

这是她的常态。从记事起，疼痛与冰冷就是她世界的底色。

她是比比东的女儿，却连奴儿都不如——至少那些武魂殿的仆役，不会日日被教皇亲自“教导”。

她曾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拼了命想修炼，想得到哪怕一个眼神的认可。

六岁觉醒武魂时，她测出先天满魂力，武魂是与比比东同源的蜘蛛，却带着诡异的紫黑纹路，像淬了毒的蛛丝。

可那日，比比东只是瞥了一眼，便抬手将滚烫的茶盏砸在她肩上，瓷器碎裂的声音里，她听见母亲说：“肮脏的东西，连模仿都如此拙劣。”

后来她才懂，这一切的根源，是姐姐千仞雪的“重生”。

没人知道那位天使神邸为何会带着前世记忆归来，

只知道自千仞雪重新以孩童姿态站在比比东面前，这位冰封的女教皇眼底便有了裂痕。那裂痕不是给她千仞璃的，是给那个失而复得的、承载着过往遗憾的女儿。

而她，成了姐姐重生轨迹里多余的注脚，成了比比东宣泄隐秘怨怼的容器——或许在母亲眼里，她本就不该存在，是扰乱了姐姐命运的杂质。

渴望母爱的心，是在一次次濒死边缘里被碾碎的。

十岁那年，她因修炼进度慢了千仞雪半分，被比比东关在密室三日，断水断食，任由饥饿与黑暗啃噬神智。

她蜷缩在角落，听着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弱，眼前却闪过幼时模糊的画面：某个雪天，她跌在雪地里哭，母亲曾伸手扶过她的肩，指尖的温度短暂得像幻觉。可那点残存的暖意，最终还是被密室的寒意冻成了冰渣。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武魂殿的偏殿，千仞雪站在床边，金色的眼眸里带着复杂的怜悯。

“璃儿，别再惹母亲生气了。”

千仞璃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得眼角沁出泪来。

千仞璃“姐姐，你说，人的心要是碎了，还能拼回来吗？”

千仞雪愣住，没回答。而千仞璃知道，自己的心早就拼不回来了。

那些碎掉的棱角，长出了尖锐的倒刺，扎得自己血肉模糊，也想扎向所有靠近的人。

她开始变得乖顺，对着比比东低眉顺眼，对着千仞雪露出无害的笑，可眼底的疯魔却在悄悄滋长。

她喜欢观察人心，看那些武魂殿的子弟如何趋炎附势，看长老们在权力面前的虚伪嘴脸，看千仞雪对母亲既渴望又畏惧的矛盾，看比比东眼底深藏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脆弱。

玩弄人心成了她的乐趣。

她不动声色地挑拨着武魂殿内部的关系，用几句似是而非的话让长老们互相猜忌，用温柔的假象笼络着被排挤的弟子，将他们变成自己的棋子。

她的魂力在压抑与疯狂中飞速提升，那紫黑的蜘蛛武魂愈发诡异，蛛丝能缠绕人心，更能吞噬魂力。

没人再把这个总是笑着的少女放在眼里，连比比东也渐渐对她放松了警惕，只当她是个没骨气的废物，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们都错了。

武魂帝国开启的那一日，武魂城的神坛下汇聚了无数魂师。

比比东身着教皇华服，站在最高处，接受众人的朝拜。

千仞雪站在她身侧，天使武魂散发着圣洁的光芒。而千仞璃，就站在人群的最前方，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像一朵无害的花。

千仞璃“母亲，”她开口，声音清冽，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今日，女儿想向您讨一样东西。”

比比东皱眉，不耐道：“放肆，滚下去。”

千仞璃“我要的，是您的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紫黑的蛛丝骤然从千仞璃掌心涌出，如同暴雨般射向神坛。

神坛上的魂师猝不及防，瞬间被蛛丝缠绕，惨叫声此起彼伏。

比比东脸色骤变，罗刹神力轰然爆发，黑紫色的能量席卷而下，却被千仞璃早有预谋布下的魂导阵挡住。

千仞璃“你以为，这些年我真的在浑浑噩噩？”千仞璃笑着，一步步走上神坛，紫黑的魂力在她周身盘旋，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疯狂。

千仞璃“您打我、骂我、想让我死，我都记着。每一次骨裂，每一次濒死，我都刻在心里，当成修炼的养料。”

千仞雪想上前阻拦，却被千仞璃的蛛丝缠住了脚踝。

千仞璃“姐姐，别插手，这是我和母亲之间的事。”

千仞璃她的语气温柔，眼神却冰冷，“你重生归来，得到了母亲所有的偏爱，可您有没有想过，我本该拥有的一切，都被你的重生抢走了？”

比比东怒喝一声，罗刹魔镰凝聚成形，带着毁天灭地的气息劈向千仞璃。

千仞璃不闪不避，紫黑蛛丝凝聚成盾，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气血翻涌，嘴角溢出血来，可她的笑却愈发疯狂。

千仞璃“您不是觉得我是废物吗？您不是想让我死吗？现在，看看我！”

她猛地欺身而上，蛛丝缠住魔镰的柄，另一只手凝聚出尖锐的蛛矛，直刺比比东的心口。

比比东惊怒交加，想后退，却发现脚下早已被蛛丝缠绕，动弹不得。

蛛矛穿透皮肉的声音清晰刺耳，比比东难以置信地看着千仞璃，眼底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冷漠与怨怼之外的情绪——震惊，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为……什么……”她的声音微弱，神力飞速流逝。

千仞璃凑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因为，我恨你。恨你给了我生命，却把我当成垃圾；恨你让我渴望母爱，却又亲手把那点希望碾碎。现在，你终于可以还给我了。”

她猛地抽出蛛矛，鲜血喷溅在她的脸上，染红了她的眼尾。

比比东的身体缓缓倒下，砸在白玉神坛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整个武魂城陷入死寂，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那个站在神坛顶端、浑身浴血的少女。

千仞璃低头看着脚下的尸体，忽然仰起头，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

那笑声尖锐而疯狂，回荡在武魂城的上空，盖过了风声，盖过了众人的吸气声，带着压抑了十几年的痛苦与怨毒，带着毁天灭地的疯魔。

她的笑声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片荒芜的死寂，像极了她早已破碎的心。

千仞雪站在一旁，看着她疯狂的模样，金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绝望。

她重生归来，想改变母亲的命运，却没想到，最终竟将另一个妹妹，推向了这样的深渊。

而千仞璃没有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她只是大笑着，看着脚下的神坛，看着那摊逐渐凝固的鲜血。

她终于亲手斩杀了那个让她痛苦半生的人，可心里却没有半分解脱，只有一片空荡荡的冰冷。

不过没关系，她想。从此以后，这武魂城，这斗罗大陆，都将成为她的游乐场。

那些曾经轻视她、伤害她的人，都将成为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猎物。

疯魔之路，一旦踏上，便再也无法回头。而她，千仞璃，本就没想过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