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秋雨连绵了三日，苏婉清坐在窗前看账册，指尖划过墨迹未干的嫁妆清单。三百二十八抬嫁妆如今追回大半，唯独缺了母亲那对翡翠屏风。

“小姐！”刘嬷嬷浑身湿透冲进来，“柳姨娘带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往祠堂去了，说是、说是要开宗族大会！”

苏婉清合上账本。来了——前世就是这场秋雨里，柳姨娘伪造了母亲欠下巨债的账本，逼她签卖身契抵债。

祠堂里黑压压站满了族老。柳姨娘正举着本泛黄账册哭诉：“先夫人竟瞒着族里借印子钱，如今债主上门，连本带利整整十五万两！”

满脸刀疤的男人砰地将借据拍在供桌上：“白纸黑字画着押！今日不还钱，就拿苏家嫡女抵债！”

族老们哗然。苏婉清缓步上前，指尖刚触到借据就笑了：“姨娘确定这是我母亲的借据？”

“当然！”柳姨娘尖声道，“上头还有你外祖家印记！”

“那就奇了。”苏婉清突然抽出发间银簪，往借据右下角轻轻一刮，“永昌侯府的徽印，怎么会用青州特产的松烟墨？”

刀疤男脸色骤变。柳姨娘强撑着叫嚷：“你胡说什么！”

“诸位叔公有所不知。”她转身面向族老，“外祖永昌侯府世代用徽州墨，而这借据的墨色——”她突然将借据浸入茶水，黑色竟渐渐泛出青灰，“是青州墨遇水显形的特征。”

满堂死寂中，她朗声道：“三日前我已请靖王府典簿查验过，这借据所用纸笺是今年新出的青州竹纸。而我母亲五年前就已过世，难道能从坟里爬出来用新纸写字？”

族老们顿时炸开锅。刀疤男猛地抽刀：“小娘皮找死！”

“找死的是你！”祠堂大门轰然洞开，靖王萧彻披着雨氅立在门外，身后户部官员鱼贯而入，“青州府通缉的要犯，竟敢冒充债主？”

柳姨娘瘫软在地。苏婉清却突然按住欲上前拿人的官兵：“王爷且慢，既然要查，不妨彻查到底——”

她突然揪住柳姨娘衣领扯出贴身香囊，倒出枚青铜钥匙：“诸位可知，这是苏府旧库钥匙？三日前我母亲托梦，说库里有蹊跷。”

族老们惊疑不定地打开尘封旧库时，柳姨娘突然疯了般扑向角落陶缸。官兵强行撬开缸盖，恶臭扑面而来——竟是满满一缸腐烂的账簿！

“幸好还来得及。”苏婉清用帕子掩鼻拾起最上头一本，“姨娘烧账房那夜，我连夜将真账本换到旧库。您烧的，不过是些陈年旧册。”

户部官员查验后大惊：“这、这是柳氏用苏府名义放贷的真账！连本带利二十万两，全记在已故苏夫人名下！”

“不止呢。”萧彻忽然用剑尖挑开缸底油布，露出南疆纹样的密函，“还有私通南疆余孽的信件——柳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雨声震耳欲聋。苏婉清看着面如死灰的柳姨娘，前世被这毒妇逼着按手印的场景历历在目。

“带下去。”萧彻挥手时，指尖若有似无擦过她手背，“苏小姐受惊了。”

当夜苏府灯火通明。苏婉清正对着翡翠屏风出神，窗外忽然掷入个小布包。展开竟是沾血的南疆蛊瓶，附着的纸条龙飞凤舞：明日宫宴，佩此瓶可避蛊。

她推开窗，夜色中玄色身影立于墙头：“柳氏在牢里撞墙了。”

“没死成？”

“本王看着，她怎么敢死。”萧彻语气冷冽，“倒是你，明日宫宴...”

“王爷怕我应付不来？”她举起蛊瓶对着月光，“不如担心您自己——太后若赐婚，您当如何？”

墙头人影倏然消失，唯有带笑的话语随风飘来：“苏小姐这是吃醋？”

翌日太后宫宴锦绣辉煌。苏婉清刚佩好蛊瓶，苏玉柔就端着酒盏过来：“姐姐今日气色真好，饮了这杯桃花酿吧？”

她一眼看穿杯沿细微的粉沫——前世这杯酒让她当众宽衣解带，丢尽脸面。

“妹妹先请。”她反手扣住苏玉柔手腕强行灌酒，趁对方呛咳时迅速调换酒杯，“姐姐敬你。”

苏玉柔猝不及防咽下酒液，不过片刻就面泛潮红，开始撕扯自己衣襟！满场惊呼中，太后勃然大怒：“成何体统！”

“太后息怒！”苏婉清突然跪地，“臣女方才见妹妹酒盏有异，可惜阻拦不及...”

御医验酒后面色凝重：“此酒含南疆缠丝蛊，服者会心智尽失！”

恰在此刻，靖王忽然出席跪奏：“臣昨夜审讯柳氏得知，南疆余孽欲用此蛊控制朝臣。苏二小姐恐已遭毒手！”

太后骇然拍案：“给哀家彻查！”

苏玉柔被拖下去时，指甲死死抠着地砖瞪向苏婉清。她却俯身轻语：“妹妹可知，你生母柳氏今早在牢里‘意外’暴毙了？”

看着庶妹骤然空洞的眼睛，她捻起对方鬓边落下的珠花：“别急，很快就轮到你了。”

宴席继续时，太后忽然召苏婉清近前：“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哀家赐你桩好姻缘可好？”

她心跳骤停，却见靖王突然起身舞剑助兴！剑光惊鸿间挑落殿上琉璃灯，眼看要砸向太后座驾——

“小心！”苏婉清下意识扑过去推开凤座，自己却被琉璃碎片划破手臂。

混乱中有人紧紧握住她流血的手腕。抬头正撞进萧彻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他当着全场宗亲沉声道：“臣请旨，求娶苏婉清为靖王妃。”

雷雨夜劈开宫门重重朱红，苏婉清被靖王拽进马车时，腕间还缠着他撕下的蟒袍内衬。

“王爷今日这出英雄救美，排练了多久？”

萧彻用沾酒的帕子擦她伤口：“从你重生那日就算到了。”

她骤然僵住。车外惊雷炸响，照亮男人唇角暗色血痕。

“很惊讶？”他指尖抚过她重生那日留下的胎记，“苏婉清，你以为为什么偏偏是三年？”

雨水顺着车帘缝隙淌成细流。他忽然咳出大口黑血，哑声笑道：“因为本王，用十年阳寿换你重活这三载。”

宫灯摇曳着掠过他苍白的脸。苏婉清忽然想起前世灵前那杯酒，想起他指尖冰冷的温度。

原来孤魂重生，从来不是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