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窗棂将月光切割成冰冷的几何形状，投在魏无羡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他靠着墙壁，身体因方才那场无声的崩溃而微微颤抖，泪痕未干，眼底却已是一片烧灼过后的、死寂的决绝。
窗外，蓝忘机与江澄沉默守望的身影，如同两座刻在他心口的碑。
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缠绕勒紧了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楚，却也带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
他缓缓摊开手掌，凝视着掌心。那层淡薄的金红光芒已微弱如风中残烛，其下蛰伏的黑暗力量如同饥饿的凶兽，蠢蠢欲动，叫嚣着要冲破这最后的束缚，将他彻底拖回那片冰冷的虚无。
交付……
那古老诱惑的低语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何必挣扎？拥抱我，你将再无痛苦……】
魏无羡猛地收拢五指，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利用这尖锐的痛感驱散那蛊惑之音。
不。
不是拥抱。
是……驯服。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危险，近乎自杀，但……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既然这力量源于他的绝望与怨恨，以他的神魂和情感为食粮，那他便将自己投入这烈焰之中！他要主动引燃这黑暗，在那“魄”之花力量彻底消散前，于这具不死的身躯内，与它进行最后一场、也是最初一场真正的较量！
要么，他驯服它，掌控它。 要么，他被它彻底吞噬，魂飞魄散。
没有中间选项。
总好过如今这般，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变成伤害至亲之人的怪物，在清醒的痛苦中缓慢凌迟。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夜露气息的空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目光扫过静室，最后落在案几上一柄用于裁纸的、并未开刃的短匕上。他走过去，拿起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足够了。
他需要一点血，一点真正的、属于“魏无羡”的痛楚，来作为这场仪式的开端。
没有片刻犹豫，他反手握住短匕，锋利的边缘狠狠划过左臂！
皮肉翻卷，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手臂滴落在地，发出轻微却惊心的“嗒嗒”声。
剧痛传来，却奇异地让他更加清醒。
他以指蘸血，无视那汩汩流淌的伤口，迅速在地面上绘制一个极其古老、邪异、甚至不该存在于世的阵法符文。每一笔落下，都牵引着他体内那黑暗力量的共鸣，让它更加躁动不安。
【你在做什么？！】那冰冷的意识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发出惊怒的波动。
魏无羡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这血阵之上。最后一笔落下，整个阵法骤然亮起幽暗的红光，与他丹田处那即将消散的金红光芒和汹涌的黑气激烈呼应！
他踏入阵法中心，盘膝坐下。
闭上眼睛，不再压制，不再抗拒，而是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向着识海最深处那片冰冷的黑暗，敞开了自己全部的神魂！
如同将一颗火星投入滚油！
轰——！！！
无法形容的狂暴能量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比之前任何一次失控都要猛烈百倍！浓稠如实质的黑气如同火山喷发，从他周身每一个毛孔疯狂涌出，瞬间吞噬了血阵的红光，将整个静室化为一片翻涌的、咆哮的黑暗之海！
家具、器物在这纯粹的能量风暴中无声地化为齑粉！墙壁、地面剧烈震动，裂纹疯狂蔓延！
“魏婴！”
静室外的蓝忘机和江澄第一时间被这恐怖的动静惊动！两人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冲向静室！
然而，那滔天黑气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将他们狠狠弹开！两人甚至无法靠近门扉！
“他又发作了？！”江澄惊怒交加，紫电出手，狠狠抽向那黑气屏障，却如同泥牛入海！
蓝忘机面无人色，避尘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不顾一切地斩向黑气！剑光没入，却仅仅激起更大的波澜，反震之力让他虎口崩裂，鲜血长流！
“不对……这次不一样！”蓝曦臣的身影也疾掠而来，他感受到那黑气中不仅仅有毁灭，更有一股决绝的、自毁般的意志！“他在里面做什么？！”
静室内。
魏无羡悬浮于黑暗风暴的中心，身体剧烈地痉挛、扭曲，皮肤表面不断崩裂出细密的伤口，又在不死之力下飞速愈合，旋即再次崩裂！鲜血将他染成一个血人。
他的识海已化为真正的炼狱。
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意识化作无数狰狞的鬼影，疯狂撕扯啃噬着他的神魂碎片，试图将他彻底同化。
【自寻死路！】那古老的声音咆哮着，带着被挑衅的愤怒。
无数负面情绪被放大到极致，冲击着他的意识。
绝望：看啊，无人能救你，你终将毁灭！ 怨恨：是他们负你！毁了他们！ 杀戮：破坏！吞噬！
魏无羡的神魂在这狂潮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倾覆。剧烈的痛苦几乎要让他彻底迷失。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
窗外，蓝忘机那撕心裂肺的、带着无尽恐慌的呼唤声，穿透厚厚的黑气屏障，微弱却执拗地钻入他的耳中。
“魏婴——！”
还有江澄暴躁的怒吼，蓝曦臣急促的箫音……
那些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蓝忘机染血的手腕，江澄复杂却未离开的背影，金凌的眼泪，蓝曦臣挡在前方的决绝……
不！
不能放弃！
他猛地咬碎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刺激着最后的神智！
他不再试图驱散那些负面情绪，而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姿态，主动拥抱了它们！
“是我的！”他在识海深处，对着那冰冷的意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我的绝望！我的怨恨！我的痛苦！乃至我的毁灭——都属于我自己！”
“你——不过是我借来的力量！一件工具！一条苟延残喘的途径！”
“谁允许你——反客为主？！”
这强大的、不容置疑的自我宣告，仿佛触动了某种核心的法则！
他体内那即将彻底消散的“魄”之花残留力量，在这极致的意志爆发下，竟回光返照般猛地亮了一瞬，虽未能压制黑暗，却如同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了那古老意识与魏无羡神魂连接的最深处！
【呃啊！】那冰冷的意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真正惊惧的尖锐嘶鸣！
就是现在！
魏无羡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不再是与那力量对抗，而是以一种霸道的、掠夺般的姿态，反向冲向那冰冷的意识核心！
不是驱逐。 不是净化。 是……吞噬！融合！掌控！
将这深渊之力，彻底打上他魏无羡的烙印！
“以我之魂，烙我之印！” “此后——” “我即深渊！”
轰隆——！！！
静室内外的所有黑气猛地向内急剧收缩，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黑洞吞噬殆尽！
瞬间的绝对寂静之后，是一道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阴寒与一丝诡异生机的磅礴气息，如同冲击波般轰然扩散！
砰！
静室的门窗连同墙壁，在这冲击下瞬间化为齑粉！
烟尘弥漫中，蓝忘机、江澄、蓝曦臣三人被那气息逼得连连后退，骇然望向室内。
烟尘缓缓散去。
露出其中景象。
魏无羡依旧盘膝坐在原地，周身衣衫尽碎，被鲜血浸透，黑发无风自动。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至极、却再无一丝混乱痛苦的脸。
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那不再是纯粹的墨黑，也不是猩红或虚无。
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蕴藏着无尽幽冥的暗紫色。眸光流转间，冰冷、邪异，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清醒与掌控感。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指尖一缕温顺缠绕、如臂指使的黑色气流，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冰冷而倦怠的弧度。
他成功了。
以自身神魂为祭，强行完成了与那深渊力量的初步融合。
从此，鬼道祖师，名副其实。
他抬眼，目光穿过破碎的庭院，落在院外那三个神色骇然、如临大敌的人身上。
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平静的、不容错辨的疲惫与……警告。
“现在……”
“我们可以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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