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水珠不断滴落，砸在陶瓷洗手盆里，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冰冷的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浸湿了丝绸，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颤。
镜子里的人，眼周被晕染开一片灰黑，像被人狠狠揍过，脸色是洗去铅华后的惨白，嘴唇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
他撑着洗手台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低着头，肩膀细微地耸动，却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
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麻木，冰冷的感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他关掉水龙头。
水流声戛然而止，死寂瞬间吞噬了一切。
他直起身，没有去看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影子，只是麻木地扯过旁边挂着的柔软毛巾，胡乱地擦了一把脸，然后用力擦拭着湿透的头发和脖颈。动作机械，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粗暴。
丝绸衬衫湿透后紧紧贴着皮肤，又冰又黏，极其不适。他走出卫生间，目光落在床尾——那里还放着马嘉祺带来的另外几套衣服。
他走过去，手指掠过防尘罩，最终停在一套最简单的纯棉深色家居服上。他拿出衣服，背对着可能存在的监控探头，沉默而迅速地换下了身上那件湿透的、昂贵的、象征“张真源”的衬衫，将它像丢弃什么垃圾一样扔在角落。
干燥柔软的棉布包裹住身体，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心理上的慰藉。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滑坐到地毯上，背靠着床沿，屈起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世界缩小到这个角落，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时间再次失去意义。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会儿。暗门再次滑开。
没有脚步声靠近。
一份餐食被放在了门内的地上。托盘里是搭配精致的营养餐，旁边还放着一小碟切好的水果，甚至有一块看起来十分诱人的、点缀着草莓的小蛋糕。旁边还有一杯新鲜的果汁。
送餐的人没有露面，放下后便离开了，暗门重新合上。
仿佛他只是某种需要定时投喂的、安静的宠物，不需要交流，只需要接收。
食物的香气淡淡飘来。胃里传来一阵空洞的抽搐感。
张真源没有抬头。
他就那样蜷缩着，一动不动。
那份精心准备的食物就放在几米之外，渐渐失去温度。草莓蛋糕上鲜红的果酱，像凝固的血点。
饥饿和抗拒在体内拉锯。
最终，生理的需求压倒了意志的虚无。
他慢慢地抬起头，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他盯着那份食物看了很久，眼神空洞。
然后，他用手撑着地面，有些摇晃地站起身，走过去。他没有端起托盘，只是拿起那杯果汁，仰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阵烧灼般的饥饿感。
他拿起叉子，戳起一块水果，机械地送进嘴里，咀嚼，吞咽。尝不出任何味道。
他就站在那里，快速地、沉默地吃掉了餐盘里所有的东西，包括那块甜腻的蛋糕。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吃完后，他将空盘放回托盘，杯子也放回去。
然后他走回原来的角落，重新坐下，蜷缩起来，恢复成之前的姿势。
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执行完“进食”指令后，便进入待机状态。
房间里只剩下恒定的灯光，和他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那堵无形的墙，似乎更高、更厚了。
他不再看向链帘，不再试图分辨外面的声音，不再对任何进入这个空间的人或物产生明显的反应。
彻底的消极，成了他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无声的武器。
只是不知道，这把武器，最终会刺向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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