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罪羊（下）

常沈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悄无声息地滑出屠宰场血腥气弥漫的主区域，退入旁边一个堆满废弃机械的附属工具间。

他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一个既能观察主现场入口，又能借助复杂地形隐匿自身的角落，如同一头收敛了所有气息的猎豹。

他需要制造一个“任务已完成”的假象。

他拿出加密通讯器，快速输入一行简短的代码：【目标已沉默。现场清理。】

这条信息会被幕后之人接收，暂时满足他们的期待，为他争取宝贵的时间。发送后，他直接拆解了通讯器的核心模块，防止被反向追踪。

他断定，那个真正布置现场、栽赃亚瑟的人，或者说，派他来执行“清除”任务的人，很可能会在之后返回现场，一是为了确认“结果”，二是为了抹去可能遗留的、指向真正凶手的蛛丝马迹。常沈要等的，就是这个人。

他必须确保亚瑟·佩奇的安全。

如果幕后黑手发现亚瑟没死，或者清除任务出现变故，亚瑟会立刻面临灭口危险。常沈需要抢在所有人之前，找到并控制住亚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屠宰场内只有老鼠啃噬的声音和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也许是其他无关案件，也许是有人“匿名”报警，意在将亚瑟的罪名坐实。常沈的呼吸压得极低，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

约四十分钟后，异动出现。

不是从正门，而是从屠宰场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破损通风管道遮挡的缺口，滑入一个黑影。

黑影动作敏捷，对环境异常熟悉，进入后并未立刻前往“案发现场”，而是如同鬼魅般在阴影中穿梭，似乎在反向检查常沈可能留下的痕迹。

常沈的眼神骤然锐利。来了。而且是个高手。

他没有妄动，继续观察。

黑影最终停在了尸体旁，并未查看尸体，而是蹲下身，用手电筒仔细照射地面，特别是常沈之前站立和移动过的区域——他在检查常沈的鞋印！

他不是来确认亚瑟的死活，他是来确认我是否来过，是否按照指令行事！

这个发现让常沈心底寒意更盛。

这意味着，对方的目的，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测试他常沈本人，亚瑟的死活甚至可能是次要的。

就在黑影专注于检查地面时，常沈动了。

他没有从正面攻击，而是如同壁虎般借助废弃机械的阴影，从对方视觉死角悄然贴近。

在距离足够近的瞬间，他猛地暴起，不是用手枪，而是用一记精准狠辣的擒拿手，直取对方持手电的手臂关节和脖颈要害，意图瞬间制服而非击毙！

然而，对方反应快得惊人！

在常沈动的刹那，他似乎就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感知到了危险，身体猛地向前一滚，同时反手一道寒芒闪过，一把军用匕首已划向常沈的手腕！

“叮！”

常沈的格挡与匕首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在惨白的月光下瞬间过了几招，动作快如闪电，都是致命的实战技法，寂静中只有衣袂破空声和急促的呼吸。

“果然是你……”

常沈在格挡间隙，压低声音，试图用语言干扰，“格里芬派你来验收成果的？”

对方不答，攻击愈发凌厉，显然训练有素，且目的明确——摆脱纠缠，迅速撤离！

常沈不再留手，攻势骤紧，一记重腿扫向对方下盘，迫使对方后退半步，撞翻了一个生锈的铁桶，发出巨大的噪音。

就是这瞬间的空档！对方显然不愿恋战，虚晃一刀，身形急退，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个隐蔽的出口。

常沈没有盲目追击。他站在原地，看着黑影消失的缺口，缓缓抬起手。他的指尖，捏着一小片从对方战术背心上扯下来的、带有特殊徽章摩擦痕迹的布料。

他低头看了看，又抬眼望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如铁。

不是格里芬的人。这手法，这装备……是内部的人。

水，比想象得更深。而他已经惊动了水下的鲨鱼。

他没有停留，迅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屠宰场。现在，他必须抢时间，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找到那个真正的关键人物——亚瑟·佩奇。

常沈的意识在泥潭边缘挣扎。

保护证人的最后一环刚完成，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和脱力感就攫住了他，远比疲惫更凶猛、更不对劲。他立刻反应过来——是那瓶在安全屋里喝过的水！被下药了！

他强撑着将证人交接给唯一能信任的加密线路联系人，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没当场倒下。

转身想离开联络点，脚步却已踉跄。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他试图扶住墙壁，却抓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覆。

下面是冰冷、坚硬的水泥楼梯。

他闭上眼，准备迎接撞击的剧痛和可能随之而来的致命危险。

然而——

预想中的坚硬撞击并未到来。

他跌入了一个并不算宽阔、甚至有些单薄的怀抱里。

那怀抱带着急促的心跳和一股清冽的、与他周遭血腥污浊截然不同的气息，稳稳地承接住了他下坠的全部力量。

常沈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广无那张苍白、甚至带着几分少年气的脸。但此刻，这张脸上没有平日的怯懦或伪装，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和一种……扭曲的喜悦。

那双眼睛亮得吓人，紧紧盯着他，像是终于捕获了期盼已久的猎物。

广无手臂死死箍住常沈发软的身体，将他整个人牢牢圈在怀里，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沈哥……”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上常沈的耳廓，湿热的气息拂过。

“你看，你没有我不行。”

常沈想挣脱，但药力彻底爆发，浑身肌肉都不听使唤，连抬手指都困难。

他只能任由广无将他打横抱起——以一种极具羞辱性也极具占有意味的姿势。

“你……”

常沈想开口，声音却嘶哑微弱。

“别说话。”

广无打断他，抱着他快步走向楼梯下方阴影里停着的一辆不起眼的轿车，“你安全了。现在，归我管。”

他将常沈小心地放进后座，动作甚至堪称轻柔，但眼神里的偏执和占有欲却浓得化不开。

他俯身，用指尖轻轻擦过常沈汗湿的额角，露出一抹天真又病态的笑容。

“睡吧，沈哥。这次，换我守着你。”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界。常沈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是：

……这比摔下楼梯，可能要麻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