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年糕,夕阳的余晖已淡成浅粉,陈知逸推着林漾往院子走。木质院门“吱呀”一声推开,晚风裹着茉莉的清香扑面而来——院角的茉莉竟真开了几朵,洁白的花瓣沾着残留的雨珠,在暮色里透着温柔的光。
“你看,开得真好看。”林漾伸手想去碰花瓣,陈知逸赶紧停下轮椅,弯腰扶着她的胳膊:“慢点儿,别摔着。”他蹲在花前,轻轻摘了一朵开得最盛的茉莉,别在林漾的耳后,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耳垂,带着晚风的凉。
“像当年你给我别凤凰花一样。”林漾笑着说,抬手摸了摸耳后的茉莉,香气更浓了些。陈知逸直起身,看着她耳后的白花配着银发,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他在凤凰山坡摘了朵最大的凤凰花,也是这样别在她发间,那时她的头发还是乌黑的,笑起来眼里像落了星光。
“先坐会儿,我去拿工具箱修花架。”陈知逸把轮椅推到葡萄架下的石桌旁,转身进了杂物间。林漾望着他的背影,目光落在院墙上——那里还留着几道浅浅的刻痕,是每年他们一起量身高的印记,最上面一道刻着“知逸&漾漾,金婚快乐”,是五年前刻下的。
很快,陈知逸抱着工具箱出来,里面的工具摆得整整齐齐,扳手、锤子上还缠着去年林漾给缝的布套,怕他用的时候硌手。他走到阳台下的旧花架旁,先仔细擦了擦积灰的木架,又拿出砂纸打磨掉翘起的木刺,动作慢却细致,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当年这花架还是你亲手做的呢。”林漾忽然开口,“刚搬来的时候,你说要给我种满花,结果第一个月就把月季养死了,还偷偷躲在厨房哭。”
陈知逸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耳根有点红:“都多少年的事了,还提。”他拿起钉子,用锤子轻轻敲着,“那时候哪懂养花,后来还不是跟着你学,现在不也把茉莉养得好好的。”
林漾笑出声,看着他认真修花架的样子——他皱着眉,嘴角却带着笑,额角渗出细汗,她伸手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是去年她用碎布拼的,上面绣着小小的“逸”字。“擦擦汗吧。”她递过手帕,陈知逸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接过,胡乱擦了擦额头,又把手帕塞回口袋,“等下洗干净还给你。”
“不用,你带着吧,下次干活还能用。”林漾说。陈知逸“嗯”了一声,低头继续敲钉子,木架发出“笃笃”的轻响,混着院里的虫鸣,像一首温柔的歌。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陈知逸点亮了院角的路灯,暖黄的光洒在花架上,也洒在他们身上。他把最后一根木条钉好,伸手晃了晃花架:“结实了,明天就能把茉莉苗移过来。”
“辛苦你了。”林漾伸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沾了木屑,却还是暖的。陈知逸反手握紧她,弯腰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轮椅上:“不辛苦,你喜欢就好。”
两人坐在葡萄架下,看着院角的茉莉,晚风送来花香,还有远处邻居家飘来的饭菜香。陈知逸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塞进林漾嘴里,自己也含了一颗,甜意慢慢在嘴里散开。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院子吗?”林漾含着糖,声音有点含糊,“房东说这院子太旧,问我们要不要再看看别的,你却说‘就这儿了,能给漾漾种好多花’。”
“当然记得。”陈知逸望着院中的茉莉,“那时候没钱,却觉得有这院子,有你,就什么都有了。”他转头看向林漾,耳后的茉莉还在,香气萦绕,“现在也是。”
林漾看着他,忽然倾身靠近,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带着橘子糖的甜和茉莉的香。陈知逸愣住了,随即笑了,伸手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越来越调皮了。”
“跟你学的。”林漾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的皂角香混着茉莉香,慢慢闭上眼。路灯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影子叠在一起,落在石桌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该回去了,夜里凉。”陈知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扶着她坐直,推起轮椅往屋里走。路过茉莉丛时,他又摘了两朵,一朵放在林漾的手心,一朵揣进自己的口袋——想明天早上给她泡茉莉茶。
推开门,玄关的风铃又响了,屋里还留着年糕的甜香。陈知逸帮林漾换拖鞋时,发现她手心的茉莉还攥着,花瓣有点蔫了,却还是香的。“明天我把茉莉晒成干,给你装在香囊里。”他说。
“好啊,”林漾点头,“就像当年你把凤凰花晒干,装在我书包里一样。”
陈知逸笑了,牵着她的手往客厅走。电视旁的花瓶里,插着下午摘的凤凰花,旁边还摆着那本《小王子》,书页停在“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那一页。
原来,岁月从不是偷走时光的贼,而是把深情缝进了细节里——是耳后的茉莉,是修好的花架,是手心的橘子糖,是每个平凡日子里,他陪在她身边的每一个瞬间。那年夏天没说的再见,早已变成了“今晚睡好,明天见”,变成了“明年茉莉再开,我们还一起看”,变成了岁岁年年,永不褪色的约定。
而他们的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朵绽放的茉莉里,在每一次修不好的花架里,在每一个相扶回家的夜晚里,直到时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