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酸雨过后，地下管道里的铁锈味浓得呛人。
慕鱼把鼻子抵在鼠炸的肋骨上，那里有块特别顽固的污渍，像朵锈红色的花。"这里闻起来像过期的番茄酱。"他嘟囔着，舌尖试探性地舔了一下。
"别碰。"鼠炸用指骨敲他脑门，发出空洞的响声，"会烂舌头。"
他们蜷缩在废弃地铁站的检修室里，外面是掠食者最活跃的午夜时分。慕鱼的尾巴无意识地拍打着地面，扬起带着金属碎屑的灰尘。
"鼠炸。"他突然开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听起来像...像爆米花机器卡住的声音。"
检修室的顶灯忽明忽暗，在鼠炸左眼的玻璃体上投下破碎的光斑。有三十秒那么长的时间里，只有通风管传来遥远的、某种多足生物爬行的窸窣声。
"转过去。"鼠炸最终说道，声音比平时更加干涩。
当慕鱼疑惑地转身后，他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像是生锈的铰链被强行转动。慕鱼的耳朵警觉地竖起，但他遵守约定没有回头。
"可以了。"
慕鱼转回来的动作像生锈的玩偶一样卡顿。他的蓝眼睛先是困惑地睁大，然后瞳孔急剧收缩成两个小黑点。
鼠炸的制服前襟完全敞开，露出森白的肋骨——和嵌在胸骨正中的、半个生锈的金属装置。那东西有着锯齿状的断裂面，锈蚀的铜线像血管一样缠绕在肋骨之间，最触目惊心的是中央那个暗红色的液晶屏，永远凝固着【00:01】的数字。
"实验体S-12。"鼠炸用指关节敲了敲金属外壳，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自爆程序启动失败...所以是'炸不了的鼠炸'。"
慕鱼的爪子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他闻到铁锈味底下更深层的东西——火药残留的苦涩，还有某种陈年的、电子元件烧焦的焦臭。
"疼...吗？"这句话刚问出口慕鱼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尸体怎么会疼？
鼠炸的左眼突然闪烁了一下，红光在检修室的墙壁上投出短暂的血色光斑。"他们用这个，"他指着自己胸口，"控制所有实验体。倒数结束，嘭——"他做了个开花的手势，"清洁程序。"
通风管里的声音突然接近。慕鱼还没来得及追问，鼠炸已经闪电般合拢衣襟，同时用腐烂的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的爪刃无声弹出，在昏暗中有三道冷光。
【咚。咚。咚。】
不是通风管。是敲门声。
检修室的铁门突然凸起五个尖锐的鼓包。慕鱼认得这个痕迹——钢爪掠食者，上次他们遇到时鼠炸丢了两根手指。
"躲好。"鼠炸把他推向工具柜，自己挡在门前。慕鱼看见他后背的布料下有什么在蠕动，那是尸体在紧急分泌防御性腐液。
铁门被撕开的瞬间，鼠炸胸腔里的炸弹残骸突然发出刺耳的电子音。掠食者的动作停滞了半秒——就这半秒，鼠炸的爪刃已经捅穿了最先闯入者的咽喉。
黑血喷溅在天花板上。慕鱼缩在工具柜里，透过缝隙看见鼠炸以完全不符合尸体灵活度的姿态在三个掠食者之间穿梭。他的每根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但攻击角度刁钻得可怕——专挑关节缝、眼窝、颈椎衔接处。
第四个掠食者从通风管扑下时，鼠炸正把爪刃从第三个敌人的脊柱里拔出。慕鱼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他看见生锈的钢爪直接刺入鼠炸后背，离那个炸弹装置只有几厘米。
鼠炸的动作顿住了。掠食者趁机又捅了两下，腐肉和碎骨飞溅到工具柜的玻璃上。慕鱼爪垫下的肉球渗出汗液，在金属柜门上留下潮湿的印记。
然后他听见了笑声。
鼠炸在笑。那个标志性的、带着金属颤音的笑声。他反手抓住穿透自己胸膛的钢爪，硬生生把自己往后送去，让钢爪更深地贯穿身体——直到能碰到身后的掠食者。
"知道吗，"鼠炸的声带大概受损了，声音像砂纸摩擦，"尸体...最适合以伤换伤..."
他的爪刃从自己肋骨的间隙反向刺出，精准捅进掠食者的下巴。黑血顺着爪刃倒流，滴在鼠炸胸口的炸弹装置上，液晶屏突然诡异地闪烁起来。
剩下的两个掠食者退缩了。它们智慧不低，显然意识到这个会笑的尸体比它们更不像活物。
当铁门重新哐当关上后，鼠炸慢慢滑坐在地上。钢爪还插在他身体里，随着呼吸（虽然他不需要呼吸)轻微颤动。慕鱼连滚带爬地扑过来，爪子悬在伤口上方不敢触碰。
"要...要拔出来吗？"
鼠炸摇摇头，突然抓住慕鱼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炸弹上。慕鱼吓得一抖，但随即发现那东西在震动，发出极其微弱的蜂鸣。
"听...这就是为什么我叫鼠炸..."他的笑声带着血泡破裂的音效，"它还在运作...只是特别慢..."
慕鱼这时才注意到，液晶屏上的数字在极缓慢地变化——【00:01】刚刚变成了【00:00】。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故障了三十五年的定时器..."鼠炸终于把钢爪从背后抽出来，腐肉蠕动着开始自我修复，"每完成一次循环...就会..."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块带着电路板的碎肉掉在慕鱼爪子上。慕鱼惊恐地发现那上面连着微型指示灯，正在发出微弱的红光。
"...就会让我想起..."鼠炸艰难地合拢衣襟，遮住那个可怖的装置，"我确实...已经死过一次..."
慕鱼把额头抵在鼠炸冰冷的锁骨上，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最残忍的真相——鼠炸的名字来源于一场未完成的死亡，而他永远活在爆炸前的那一秒。
工具柜的阴影里，没人看见狐狸的眼泪渗进尸体正在愈合的伤口。也没人注意到，炸弹装置上锈蚀的【00:00】在某一瞬间，闪烁成了【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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