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绝非出自双面人之口,那语气却让潜熙泠心头一动,分明有些似曾相识。
二人齐齐一震,猛然转头望向身后。
“还是选择留在船员阵营?”恶魔悬浮于半空,唇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层蓝光结界,“潜伏者,倒真是执念深重。教父那边待腻了,便投奔船员阵营……可你何曾想过,这船员阵营,也未必是容身的好去处?”
“不见得,”潜熙泠语气平静无波,眼底却藏着一丝锐光,“总好过你这般漂泊无依。我且问你,你为何叛变?”
忆起那日警长刻意避开他的眼神,一股对真相的渴望陡然在他心底翻涌。
“这个问题,或许该我先问你才对:这也实在令人费解。”恶魔轻笑一声,凉风卷着他的身影,轻飘飘掠至潜熙泠身旁,一股磅礴的威压骤然笼罩下来,刺骨的寒意直渗骨髓,“既然你执意要问,我便告诉你。只是,我为什么叛变……你真的做好承受真相的准备了?”
“讲。”
恶魔并未正面作答,反而话锋一转:“你仔细想想,船员阵营中,有几个是从别处叛变而来的?”
“为数不多。”潜熙泠冷声回应,“可那又如何?”
“如何?”恶魔接连抛出两个诘问,字字诛心,“你当真以为市长对你毫无提防?以为警长当真是与你真心交好?身居高位者,必不知下人疾苦;坚执正义者,必有从权之时……他们最擅长的,便是戴着伪善的面具歧视异类。世间穷苦之人不计其数,又何曾从那所谓的‘正义’中,得到过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关爱?”
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嘲讽:“永远别妄图挑战大众的偏见,你再如何费力迎合,终究是个叛变者,是船员阵营里格格不入的异类……说起来,警长的演技倒是越发精湛了,竟还肯与你这种人虚与委蛇。”
恶魔唇边勾起一抹疏离的笑,目光轻飘飘落在飞船方向,指尖微微一弹。
那层曾稳稳护住飞船的蓝光结界,竟如冰雪遇骄阳般瞬间消融,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在这夜空里存在过。
“这根本不可能!”
一直被两人的对峙衬得如同透明人的双面人,终于按捺不住惊声开口,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荡,“破坏他人缔结的结界,难度之高堪比逆天改命,绝非一朝一夕的修为所能做到!”
今夜接踵而至的变故与冲击,早已让双面人脑中一片混乱,险些忘了自己最初现身此处的目的——他本是为暗影而来,却被这场远超预期的博弈搅得心神不宁。
话音未落,天际那缕紫光骤然暴涨,比上一轮侵袭时浓烈了数倍,化作滚滚紫雾,朝着飞船迅猛逼近,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
就在紫雾即将触碰到飞船外壳的刹那,飞船内部忽然再度涌出大片蓝光,与紫雾猛烈交织碰撞。两种能量在半空缠斗、撕扯,蓝光虽不及紫光那般汹涌,却带着一股坚韧不拔的韧劲,硬生生将紫雾的蔓延之势拦了下来,渐渐朝着整片紫雾反溯侵袭。
飞船甲板上,咒术师紧握着手中的法杖,低声骂道:“这么多人扎堆捣乱,劳资真是受够了,这破差事谁爱干谁干!”
嘴上虽怨怼不已,他法杖顶端却已暗暗凝聚起暗影能量,杖身微微颤抖,显然并未放弃。
对他而言,这场拉锯战或许耗时,但只要能抓住一丝破绽,便能给予飞船致命一击——只要这次成功,这艘承载着船员阵营希望的飞船,便注定要化为灰烬!
心念电转间,咒术师猛地将杖尖一斜,集聚的暗影能量如决堤洪水般泉涌而出,避开正面交织的光雾,从侧后方悄然绕向飞船,企图打一个措手不及。
嚓!
刺耳的金属破空声骤然响起,刹那间雪光忽闪,一柄长剑剑尖上挑,直插咒术师后背!
咒术师常年与危险相伴,警觉性远超常人,几乎在剑锋逼近的瞬间便已感知到致命威胁,下意识向右猛地一闪。
即便反应极快,那柄长剑依旧擦着他的肩头划过,衣料破裂的瞬间,温热的鲜血便汩汩涌出,染红了肩头的布料。
“好你个潜伏者,竟然敢偷袭我!”
咒术师猛地转头,看清身后之人的模样,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浓烈的愤恨,却又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喜悦,“但即便你伤了我,也依旧赢不了!如今你便看看,你所拼死仰赖的船员阵营,你所誓死守护的这艘飞船,很快便要在暗影中彻底毁灭了!”
他的话音刚落,飞船的舱门便“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警长带着一队船员迅速冲了出来,转头对着身后大喊:“是夜袭!全体船员迅速出击,进入最高戒备状态,绝不能让暗影突破防线!”
“警长,你说……这船员阵营,曾带给我们什么?”
一道模糊的声音从船员队伍中传来,黑夜浓稠如墨,看不清说话人的面容,话语没头没尾,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与动摇。
“你是……”警长闻言愕然一愣,正要追问对方的身份,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身旁忽然传来“噗嗤”一声闷响,鲜血骤然爆射而出,溅落在冰冷的甲板上。
那名说话的船员身体一软,直直倒在地上,已然没了半分生气。
“竟然敢在我面前公然杀人,难道已经有内鬼混入飞船内部了?”
警长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冰,手腕一翻,黑洞洞的枪口已然抵在了身后那人的太阳穴上,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杀意。
被枪口抵住的那人,却仿佛感受不到眼前的性命之忧,只是用余光淡淡扫过那柄手枪,随即轻轻将枪口扳开,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从容与傲气。
“可欲弑君?”
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警长浑身一怔,一时间竟未能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
直到他下意识抬手,接连枪杀了两名试图靠近的内鬼后,才回过神来,脸上是大梦初醒的震惊。
“陛下!您为何会在这里?这里太过危险,交给我处理就好!实在抱歉,属下差点误伤了您……”警长连忙收起手枪,语气里满是恭敬与愧疚。
“不必多礼。”国王轻轻摇了摇头,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与失落,“这顶王冠是无上的荣耀,亦是沉重的负担。我不是你们口中高高在上的陛下,我和你们一样,只是一名普通的船员。其实我从未想过要你们对我高看一眼,正如其他船员那般,他们尊我、敬我,却从未有人真正走近过我的心,了解过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警长顺着国王的目光,望向身旁倒下的船员尸体,忍不住开口问道:“陛下,您为何要杀他?”
“你心中不忍,我明白。”国王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地解释道,“暗影能量已经彻底入侵了他的内心,这种侵蚀至今无解。若不杀他,用不了多久,他便会彻底被暗影操控,成为危害整个船员集体的隐患。我们或许对他有所亏欠,但杀他,是眼下唯一能保护其他船员的方法。”
话音刚落,不等警长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国王便已转身,手中长剑出鞘,再度提剑冲出了飞船,身影在夜色中化作一道迅捷的流光,朝着暗影最浓郁的地方杀去。
远处的隐蔽角落里,收割者正举着枪瞄准目标,看到国王,惊得差点把手中的枪都给扔了,压低声音对身旁的勇者说道:“我的天,陛下这也太勇了!完全看不出平日里那般沉稳内敛的样子!”
勇者目光紧紧追随着国王的身影,悄悄说道:“平常也没见陛下刻意修炼这些杀伐之术,如今看来,陛下的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实在令人惊叹……”
“嘘!不可对陛下妄加议论,小心被陛下听到!”收割者连忙打断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你我都跟了陛下这么多年,怎么你这情商还是这么难评?”勇者虚虚踢了收割者一脚,压低声音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陛下的心思吗?他只是想和我们并肩作战,而不是永远被我们当成需要供奉起来的君主。”
“啊?什么心思?”收割者一脸茫然地挠了挠头,显然还未反应过来。
“滚!”勇者被他这不开窍的模样气得够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转头将注意力重新投向战场。
战火持续了整整一夜,刀光剑影与能量碰撞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夜空。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战斗终于渐渐平息。
放眼望去,战场上一片狼藉,船员阵营损失惨重,死了不少人;而那些入侵的内鬼与暗影势力,也好不到哪儿去,尸横遍野,同样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就在所有人都在收拾战场、救治伤员,沉浸在战斗后的疲惫与悲痛中时……
有一人却独自脱离了人群,如游魂般在山洞间飘荡,恍若与世隔绝,周遭的一切喧嚣与伤痛,都与他无关。
他身上是普通船员的装扮,却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场惨烈的战斗,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厮杀与毁灭。
幽深的山洞里漆黑一片,隐约能听到水滴坠落的声音,岩壁上映射出他修长而孤寂的影子。
他缓缓停下脚步,怔怔地盯着冰冷的岩壁,眼中的冷漠与疏离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伤与思念。
他怔怔盯着岩壁,提衣跪下,颤抖地轻轻低唤了一声——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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