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巡逻队的惊呼和尖锐的警报声如同追命的号角，逼得回响和荆芥在迷宫般的狭窄暗道里发足狂奔。脚下的地面湿滑黏腻，堆满了不知名的废弃物和散发着腐臭的污水。暗道两侧是粗糙的、不断渗水的石壁，扭曲盘绕的陈旧管道在头顶发出嗡嗡的震动声，仿佛随时都会坍塌。
荆芥对这条路似乎异常熟悉，她拉着回响，在几乎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毫无犹豫地左拐右绕，巧妙地利用管道的噪音和岔路的阴影掩盖她们的踪迹和喘息声。回响只能紧紧跟着前方那个模糊的背影，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肺部火辣辣地疼。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喧嚣终于渐渐远去，最终被暗道深处死一般的寂静所取代。荆芥终于在一个堆满废弃金属零件的死胡同角落里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了许久，确认没有追兵跟来，才稍微松了口气。
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回响脑海中那稳定不变的滴答声。
荆芥摸索着从腰间皮囊里取出一个小巧的萤石灯，拧亮到最微弱的光线。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处狭小肮脏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机油味。
“暂时安全了。”荆芥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奔跑后的喘息，“这里是旧城区废弃的维护管道层，理论上归祭祀院能源司管辖，但实际上几十年没人深入检查过了。”
回响靠着冰冷的、满是油污的墙壁滑坐下来，双腿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那场短暂的、血腥的遭遇战和亡命奔逃，让她再次深切体会到灵下圣洁表象下的残酷与危险。那个年轻侍从绝望的眼神和临终的低语，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观测者’……”回响喘着气，重复着那个令人不安的词，“他说的‘巢碎了’……还有这个……”她的目光落在荆芥紧紧攥在手里的那块奇异化石上。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那鞘翅碎片上的冰冷幽蓝脉络依旧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与这个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荆芥摊开手掌，凝重地审视着那块化石。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那些复杂到令人眩晕的几何纹路。
“不会错，”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警惕，“这种能量编码方式，我在‘守碑人’看守的那些最古老的、不允许任何人接触的‘禁忌石板’上见过类似的残迹。那些石板据说是从世界分裂之初，甚至更早的‘原初纪元’遗留下来的。”
她抬起头，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祭祀院和狂热派一直在寻找并销毁这类东西。他们认为这些‘旧世遗物’蕴含着足以动摇现有神学体系根基的‘危险知识’。但他们通常称其为‘伪神残渣’或‘虚空蛊惑’，从未使用过‘观测者’这个称呼。”
“那‘观测者’到底是什么？”回响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荆芥摇了摇头，眼神深邃：“我不知道。但那个杀手……他用的武器，上面的刻印，以及他诡异的身法，都指向一个比狂热派甚至灭神派更加古老和隐秘的组织。他们似乎一直在暗处活动，寻找并回收这类‘遗物’。”
她将化石碎片重新用破布仔细包好，塞进最贴身的暗袋：“‘青雀’拼死送出的警告，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这不仅仅关乎灵下的信仰之争，甚至可能关乎……这个世界的本质。”
世界的本质？回响想起了间屋那个“大齿轮”的异常，想起了自己脑海中诡异的滴答声和那些重叠的恐怖景象。这一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可怕的联系？
“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响问道，声音有些虚脱。
“必须先弄清楚‘观测者’到底是什么。”荆芥站起身，熄灭了萤石灯，周围再次陷入浓墨般的黑暗，“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有线索。跟紧我。”
她在黑暗中再次行动起来，这一次步伐更加谨慎。她们在错综复杂的管道层中穿行，有时需要爬过锈蚀的阀门，有时需要涉过齐踝深的冰冷污水。滴答声成了回响在绝对黑暗中唯一的方位感和时间参照，诡异而可靠。
最终，荆芥带着她停在一扇几乎被锈迹和苔藓完全覆盖的金属舱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早已失效的密码键盘。荆芥并没有尝试输入密码，而是蹲下身，用手在门框底部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一块不起眼的金属板被她卸了下来。她伸手进去，似乎在拨动里面的什么机关。
沉重的舱门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股陈腐、带着古老书卷和灰尘的气息从里面涌出。
门内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荆芥率先侧身挤了进去，回响紧随其后。当她们完全进入后，舱门又在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彻底隔绝。
荆芥重新点亮萤石灯。
光芒照亮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空间——这里不像密室，更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微型的古老图书馆。一排排用某种暗色金属制成的书架整齐排列，上面塞满了各种材质的载体：皮革卷轴、石刻板、甚至还有几块闪烁着微弱能量的水晶棱柱。空气凝滞，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飞舞。
“这里是‘守碑人’在灵下的一个秘密备用站点。”荆芥轻声解释，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沉寂，“只有极少数核心‘缝线人’才知道。里面存放着一些……不符合主流叙事的历史碎片。”
她走到一个书架前，手指拂过那些卷轴的标签，上面是用一种极其古老的文字书写的标题。“祭祀院编写的历史告诉我们，四神诞生于虚无，创造了有序的世界。但一些更古老的碎片暗示……或许并非如此。”
她的手指停在一卷用某种兽皮制成的暗色卷轴上，标签上的古文字潦草而急促：“《纪元之蚀》”。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卷轴。上面的字迹同样古老，许多地方已经模糊不清，还夹杂着大量难以理解的符号和图表。
“看这里，”荆芥指着其中一段相对清晰的文字，低声念诵，同时为回响翻译，“‘……当群星之眸再次睁开，规则的织线将变得脆弱，沉睡的看守者将于地底苏醒，修正一切的错谬……’”
她又指向旁边一幅粗糙的插图：那是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到难以理解的、非人非机械的抽象形体，悬浮在一片混沌之上，其下方描绘着许多细小的、如同玩具般的城市和生灵。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形体的中心，描绘着一个巨大的、冷漠的、如同瞳孔般的结构。
“群星之眸……看守者……修正错谬……”回响喃喃道，一股寒意笼罩全身。这描述，听起来绝不像神圣的创造，反而像某种冷酷的……维护机制？
荆芥快速翻阅着卷轴，脸色越来越凝重。“后面还有……‘观测者乃眸之延伸，无声无息，行走于规则的缝隙，抹除不应存在之变数……’”
“变数？”回响的心猛地一跳。
“任何可能干扰系统稳定运行的存在或知识。”荆芥的目光锐利如刀，她猛地合上卷轴，“看来我们惹上大麻烦了。如果‘观测者’真的存在，并且如这卷轴所说，是某种维护世界‘规则’的冷酷存在，那么这块化石……”她摸了摸藏化石的位置，“……就是它们要‘抹除’的‘不应存在之变数’。”
而她和我，回响心想，尤其是能引起“时序震颤”、带着未知“血痂”和“滴答声”的自己，在“观测者”眼中，是否也是需要被“修正”的“错谬”？
就在这时，回响忽然感到一阵极其轻微却熟悉的眩晕！
不是来自脑海的滴答声，而是来自外部空间的——时序震颤！虽然极其微弱，但感觉比在干涸喷泉边那次更加清晰！
几乎同时，她们身后那厚重的金属舱门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什么极细的探针正在尝试破解门锁机制的**滋滋**声！
荆芥脸色骤变，瞬间吹熄萤石灯！
绝对的黑暗再次降临。
那细微的滋滋声停止了。
一片死寂。
只有回响脑海中那规律的滴答声，以及两人几乎停滞的呼吸声。
在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某种超越理解的冰冷存在**凝视**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们。
“观测者”……找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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