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苑的“绩效改革”推行了半月有余，效果显著。账册上的数字变得好看了，院子里的花草更精神了，连下人们走路的步伐似乎都轻快了些——毕竟，干得好真有额外奖励，虽然只是几个铜板和王妃亲手做的小玩意儿，但那也是实打实的认可和实惠。
苏芷正拿着改良后的算筹（她偷偷用炭笔在上面刻了简易的刻度），对着新一期的“开销对比折线图”沾沾自喜，盘算着下个月是不是可以尝试搞个“优秀员工评选”时，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令人心头一紧的通报声：
“王爷到——！”
（！！！大佬突击检查？！）
苏芷手一抖，算筹差点掉在地上。她慌忙将桌上那些画着奇怪图表的纸张塞到一本《女诫》下面，又飞快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和头发，深吸一口气，摆出最温良恭俭让的姿态迎了出去。
萧彻依旧是便服出行，玄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冷峻。他负手立于院中，目光随意地扫过四周。
比起上次他来时，院子似乎更加整洁有序，连角落里的石灯都擦得锃亮。几个正在修剪花枝的仆役见到他，虽惊慌跪地，动作却不见慌乱，显然训练有素。
周嬷嬷早已候在一旁，垂首恭立。
“王爷万福。”苏芷上前行礼，心里打着鼓。
萧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淡淡道：“起来吧。”他并未直接去书房，反而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散步一般，缓步走向那片被苏芷打理得生机勃勃的花圃。
“这薄荷，长势不错。”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一丛丛绿意盎然的植株。
苏芷赶紧跟上，小心应答：“是，托王爷洪福，今年风调雨顺。”（内心：主要是我的科学浇灌和驱虫配方给力！）
萧彻不置可否，又踱步到小厨房外，正好闻到里面飘出一股混合着胡椒和肉香的、略带刺激性的味道。
（糟了！今天小厨房在试做新版辣酱！）
苏芷心里咯噔一下。
萧彻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向她：“又在捣鼓你那‘劲爽肉酱’？”
苏芷头皮发麻，干笑两声：“回王爷，臣妾……臣妾试着改良一下配方，让它……更柔和些。”（其实是更带劲了！）
萧彻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他又看了看库房、下人房，甚至去马厩转了一圈。所到之处，无不井井有条，物品摆放规整，连马槽里的草料都看起来新鲜干净。
周嬷嬷跟在后面，心中也是忐忑。王爷这架势，分明是来验收“改革”成果的！
最后，萧彻终于走进了书房。他在主位坐下，周嬷嬷连忙奉上热茶。
苏芷垂手站在下首，感觉像是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
萧彻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是苏芷之前进贡的“桂花云雾”。他放下茶盏，这才抬眼看向苏芷，语气平淡无波：
“本王听闻，你将这别院打理得颇有章法，开销节省近三成？”
来了！重点来了！
苏芷精神一振，知道表现的时候到了。她努力压下紧张，尽量用清晰平稳的语调回答：“回王爷，全赖王爷威仪，周嬷嬷悉心指导，以及苑中上下用心，臣妾不过是从旁提了些微末建议。”
（先甩锅……不对，是先肯定领导和同事！）
她顿了顿，见萧彻没有打断的意思，便壮着胆子开始“述职报告”：
“臣妾愚见，管理别院与管理……嗯，管理一方事务，或有相通之处。无非是‘开源’与‘节流’二字。节流方面，臣妾与周嬷嬷商议，主要从几处着手：一是明确各项用度标准，减少不必要的靡费，如灯油、蜡烛按需分配，非必要不浪费；二是优化采买流程，固定信得过的供应商，减少中间环节损耗，并适当储备耐存物资；三是……嗯，调动众人积极性，明确职责，奖勤罚懒，让大家知道干得好有奔头，自然会更尽心尽力。”
她不敢提“KPI”、“绩效”这些词，尽量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至于开源……”苏芷声音低了些，有点心虚，“臣妾目前只是尝试制作一些花草茶、香囊、肉酱等小物，部分用于苑内打赏，部分……部分想着若能做得精良些，或可……或可作为不起眼的土仪，馈赠往来，也算为王府略尽绵力，不敢奢望盈利。”
她把自己的“商业蓝图”说得极其卑微，主打一个“贴心为主，赚钱为辅”的人设。
萧彻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他看着她虽然紧张，但条理清晰，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兴奋（说到省钱和“开源”时眼睛都在发亮）的模样，与平日那副或惊慌或谄媚或沙雕的样子又有所不同。
倒真有几分……管事嬷嬷的架势？不，比那些嬷嬷更大胆，想法也更……奇特。
“你倒是懂得不少。”萧彻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苏芷心里一紧，赶紧低头：“臣妾惶恐！只是闲来无事，看的杂书多了些，胡思乱想罢了，当不得真！”
（又来了！每次都要解释知识来源！心好累！）
萧彻没有追问，转而看向周嬷嬷：“账册。”
周嬷嬷连忙将最新的账册奉上。萧彻随手翻看着，上面除了传统的记账方式，旁边还用朱笔附加了一些简明的注释和对比数字，显然是苏芷的“杰作”。
他看得很快，目光在那明显下降的开支数字上停留片刻，又扫过记录着“绩效奖励”发放情况的附页。
合上账册，他看向苏芷，目光深邃：“看来，本王将这别院交给你，倒是没错。”
苏芷心中狂喜！（这是……认可了？）
她连忙道：“臣妾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王爷信任！”
萧彻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好好做。”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本王，看着。”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向外走去。
“恭送王爷！”苏芷和周嬷嬷连忙行礼。
直到萧彻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外，苏芷才彻底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后背又湿了一层。
（过关了！而且好像……评价还不错？）
周嬷嬷看向苏芷的眼神，也彻底变了，多了几分真正的信服和……一丝敬畏。这位王妃，或许行事出格，但确实有真本事，连王爷都亲口认可了！
苏芷看着周嬷嬷的眼神，心里美滋滋，感觉自己离“安全区”又近了一步。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萧彻走出静心苑，翻身上马后，对亲卫吩咐的下一句话：
“去查查，她看的那些‘杂书’，都是些什么。还有，她这套管理法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他认可她的能力，但对她能力的来源，疑虑更深了。
这个女人，就像一本怎么也翻不到底的书，每一页都写着“意外”。而他，很有兴趣将这本书，一页一页，彻底读透。
静心苑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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