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春日市集与藏在青铜里的心意
春分那天，古玩街难得热闹起来。巷口搭起了临时的市集，卖花的、捏糖人的、摆旧书摊的挤了满满一条街，吆喝声、欢笑声混着风里的花香，把整个春天都揉了进来。
苏瑶的工作室也开了侧门，把几样修好的小物件摆在门口的木架上，算是凑个热闹。张起灵蹲在门槛边，帮她整理那些被风吹乱的价签，阳光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浅金，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显得格外柔和。
“你看那个糖人！”苏瑶突然拽了拽他的袖子，指着不远处一个捏糖人的小摊，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跟你当年在秦岭给我折的青铜簪子很像！”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摊主正用金黄的糖稀捏出一只展翅的凤凰，翅膀上的纹路栩栩如生。他想起当年在古墓里，为了哄吓哭的她，用青铜碎片随手折了只歪歪扭扭的凤凰簪，她却宝贝似的戴了一路。
“想要？”他问。
苏瑶用力点头，又赶紧摇头：“不用啦，看看就好。”话虽如此，目光却黏在那糖凤凰上，像只馋嘴的小猫。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起身往小摊走去。等他回来时，手里多了只糖凤凰，糖稀还冒着热气，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给你。”他把糖凤凰递到她面前，指尖沾了点黏糊糊的糖渍。
苏瑶惊喜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心里也跟着甜了起来。“谢谢你！”她笑得眉眼弯弯，把糖凤凰递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他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甜味在嘴里漫开，竟比他吃过的所有野果都要清甜。看着她满足的样子，他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弧，像被春风吹软的冰。
市集过半时，一个穿中山装的老者在门口的木架前停住脚步，指着一只青铜带钩问：“小姑娘，这带钩是西周的？”
苏瑶连忙上前：“是仿的，不过工艺是照着古籍上做的，您看看这纹饰——”
她正说着，老者突然指着带钩上的云雷纹：“这里不对，西周早期的云雷纹更细密，而且你这包浆太新，是用茶汤泡出来的吧？”
苏瑶愣了愣，这带钩是她照着图谱仿的，确实在包浆上动了些手脚，没想到被一眼看穿。她有些窘迫地挠挠头：“您说得对，是我学艺不精。”
老者却笑了：“倒是个实诚孩子。我姓周，是博物馆的研究员，最近在做商周青铜器的专题，正缺个懂修复的助手，你有兴趣吗？”
苏瑶眼睛倏地亮了：“真的可以吗？”
“当然，”周老从包里拿出张名片递给她，“下周一到博物馆找我就行。”
送走周老，苏瑶还沉浸在兴奋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名片，指尖都在发烫。张起灵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眼底也染上笑意：“想去？”
“想！”她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爷爷以前总说，能把老物件修好，让更多人看到它们的故事，是顶厉害的事。”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去吧。”
傍晚收摊时，苏瑶抱着那只青铜带钩，有些发愁：“周老说我这纹饰不对，可我照着图谱画了好几遍，到底哪里错了？”
张起灵接过带钩，指尖拂过上面的纹路，沉默片刻：“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她往城郊的方向走。穿过一片竹林，尽头竟藏着一座小小的青铜工坊，炉火烧得正旺，一个老师傅正在捶打一块烧红的铜坯，叮当声在山谷里回荡。
“陈师傅，好久不见。”张起灵走上前，语气里带着几分熟稔。
老师傅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是小张啊！多少年没来了？”
“十年了。”
苏瑶这才知道，陈师傅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青铜匠人，当年曾教过张起灵青铜铸造的手艺。“他呀，当年学东西可快了，”陈师傅笑着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尤其是仿西周的纹饰，比我这老头子做得还地道。”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拿起一根炭笔，在石板上画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快，线条却极稳，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云雷纹的轮廓，比苏瑶图谱上的更细密，转折处带着种古朴的张力。
“西周的纹饰讲究‘方中带圆’，”他一边画一边解释，指尖指着纹路的转折处，“这里要收得急一点，像山涧的水突然转弯，不能太圆滑。”
苏瑶凑近了看，突然恍然大悟：“难怪我画的总觉得差点意思，原来是少了这股劲儿！”
他抬眸看她，黑眸里映着炉火的光：“我教你。”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每天都来工坊。张起灵握着她的手，教她用炭笔勾勒纹路，教她感受青铜在火里的变化，教她如何让冰冷的金属带上时光的温度。他的掌心很暖，透过炭笔传来的力道沉稳又耐心，像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周五那天，苏瑶终于仿出了满意的云雷纹。她看着带钩上细密流畅的纹路，激动得抱住张起灵的胳膊：“我做到了！”
他看着她沾了铜屑的脸颊，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个小布包，递给她：“给你的。”
布包里是只青铜簪子，比当年在秦岭折的那只精致了百倍，簪头是只展翅的凤凰，翅膀上的云雷纹细密得像真的羽毛，簪尾还刻着个小小的“瑶”字。
“我照着你喜欢的样子做的。”他的耳尖有些发红，声音低了些，“用的是西晒坡古墓附近的铜矿，据说……能带来好运。”
苏瑶捏着那只簪子，指尖能感受到青铜的凉意，却烫得心里发颤。她知道，这只簪子耗费了多少心思——选料、熔铸、雕刻，每一步都藏着他说不出口的心意，像这青铜里的纹路，细密而深沉。
“我很喜欢。”她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却笑得格外灿烂，“比糖凤凰还喜欢。”
陈师傅在一旁看得直乐，偷偷对张起灵说：“这丫头不错，跟你配得很。”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苏瑶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比炉火还要暖。
春风穿过竹林，带来远处市集的喧闹，也带来了青铜的清香。苏瑶把簪子插进头发里，冰凉的金属贴着头皮，却让她觉得无比安稳。她知道，从秦岭古墓到春日市集，从十年等待到此刻相守，他们的故事，就像这青铜上的纹路，会在时光里慢慢沉淀，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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