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夏夜尾声的凉意，竹篮里的星辰

立秋过后，傍晚的风里总算带了点凉意。古玩街的梧桐叶还绿得扎实，只是叶尖悄悄染上了一丝浅黄，像被岁月不小心描了笔淡彩。

苏瑶坐在工作室的门槛上，手里编着个竹篮。竹条是张起灵前几天削好的，光滑得没有一点毛刺，在手里摩挲着，带着温润的凉意。她学得不算快，编编拆拆好几次，竹篮的底才勉强成型，边缘歪歪扭扭的，像只没睡醒的小刺猬。

“这里要收紧。”张起灵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蹲在她旁边，拿起一根竹条，指尖穿过她编错的缝隙，轻轻一挑，原本松散的纹路就变得整齐起来，“力道匀着点，像给玉佩抛光那样。”

苏瑶看着他灵活的手指，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教她用刻刀的样子——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在木头上刻下痕迹，呼吸落在她耳边，带着淡淡的松针味。她的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里的竹条，却听见他低低的笑声。

“笑什么。”她小声嘟囔。

“没什么。”他递过来一块冰镇的绿豆糕，是巷口老字号买的，甜而不腻，“歇会儿，吃点东西。”

最近工作室收了个稀罕物件——是个民国时期的铜制烛台，底座雕着缠枝莲，只是烛台的杆断了，送过来的老先生说，是他父亲当年求婚时给母亲买的，想修好留个念想。苏瑶研究了好几天，决定用银焊的法子接起来，既牢固又不影响花纹。

张起灵就在旁边帮她打磨银片，把细细的银丝碾成薄片，动作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上，银片反射出细碎的光，和他腕上的银镯子交相辉映——那镯子上的“瑶”字，被他磨得愈发温润。

“你说，这烛台修好后，老先生会不会想起很多往事？”苏瑶突然问，手里的银焊枪正小心翼翼地靠近铜杆的断口。

“会的。”他点头，把一块冷却好的银片递给她，“老物件都这样，藏着人的日子。”

就像他们手里的银镯子，藏着长白山的风雪，西晒坡的松树，还有古玩街的晨光；就像那枚青铜戒指，刻着青铜门的约定，守墓松的誓言，还有无数个并肩的日夜。

傍晚收摊时，吴邪打来了电话，说胖子在杭州发现了个旧书摊，淘到几本关于古籍修复的书，问他们要不要寄过来。

“寄吧寄吧。”苏瑶抢过电话，“我正好想学着修线装书呢。”

挂了电话，张起灵已经把工具收拾好了，正拿着她编了一半的竹篮看。“进步很快。”他笑着说，“再编几圈，就能装东西了。”

“那当然。”苏瑶得意地扬起下巴，“也不看是谁教的。”

两人并肩往家走，晚风拂过，梧桐叶沙沙作响，落下几片早熟的叶子。巷口的冰棍车还没撤，铃铛声依旧清脆，只是买冰棍的孩子少了些，多了些摇着蒲扇散步的老人。

“今晚的星星好像特别亮。”苏瑶抬头看天，深蓝色的天幕上，星星像撒了把碎钻，格外清晰。

张起灵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拿出个东西，递给她——是用银丝弯成的小星星，亮晶晶的，正好能放进她编了一半的竹篮里。“刚才打磨银片时多出来的料。”他的耳尖有点红，“给你……当装饰。”

苏瑶把银星星放进竹篮，正好卡在歪歪扭扭的边缘，竟有种奇异的和谐。她举起竹篮，对着天空，银星星在暮色里闪着光，像把天上的星辰摘了一颗放进篮里。

“好看。”她笑得眉眼弯弯，“比任何珠宝都好看。”

他看着她的笑容，眼里也漾起温柔的光，伸手帮她拂去落在发梢的梧桐叶：“回家吧，晚上凉。”

晚饭是张起灵做的，很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却煮得恰到好处，鸡蛋金黄，西红柿酸甜。苏瑶吃得满足，连汤都喝了个精光，放下碗才发现，张起灵一直在给她夹菜，自己碗里的面都快凉了。

“你也吃啊。”她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他。

“嗯。”他点头，慢慢吃着，眼神落在她嘴角沾着的一点汤汁上，伸手想帮她擦掉，又觉得不妥，只好递过一张纸巾。

苏瑶接过纸巾，看着他微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夏末的夜晚，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没有古墓的惊险，没有黑袍人的追逐，只有灯下的晚餐，手里的竹篮，还有身边这个人，把所有的心意都藏在细微的动作里，像这渐凉的晚风，不动声色，却沁人心脾。

睡前，苏瑶把那个装着银星星的竹篮放在窗台上。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银星星反射出柔和的光，和天上的星辰遥遥相对。她想起张起灵说的“老物件藏着人的日子”，或许，她和他的日子，也会像这些老物件一样，被时光打磨得温润，藏着数不尽的温柔与牵挂。

夜风轻轻吹过，带来远处的蝉鸣，比之前低了些，像在为夏夜唱最后的歌谣。苏瑶翻了个身，看着身边熟睡的人，他的眉头舒展着，不再像在古墓里那样紧绷。她悄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反手握紧了她。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沙沙落，竹篮里的银星星闪着光，像在说：夏夜会过去，但有些温暖，会留在往后的每一个季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