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刚过，后山的野菊开得泼泼洒洒，黄的、白的花儿缀在枝头，风一吹就像翻涌的浪。院墙上的丝瓜藤开始枯了，却还吊着几个沉甸甸的丝瓜，青皮上泛着层白霜，透着股老熟的憨态。
安安扶着竹椅站着，小脚丫在青砖地上蹭来蹭去，嘴里“啊啊”地喊着，试图松开手往前走。他已经十个月了，腿骨长得结实，扶着东西能站很久，就是胆子小，总不敢独自迈步。
“安安，来娘这儿。”苏瑶蹲在三步外，张开双臂朝他笑，“过来就给你吃蜂蜜膏。”她手里捏着块琥珀色的膏体，是用前阵子采的野菊花和蜂蜜熬的，甜丝丝的带着花香。
安安眼睛一亮，盯着蜂蜜膏晃了晃身子，试探着松开竹椅的手。刚迈出半步，就像喝醉了酒似的晃了晃，赶紧又抓住椅腿，小脸上满是委屈，小嘴瘪了瘪，眼看就要哭。
“别怕。”张起灵站在他身后，伸出手虚虚护着，却不直接扶，“像昨天那样，慢慢走。”
昨天傍晚，安安趁大人不注意，独自迈过两步扑进张起灵怀里，当时乐得拍着小手笑，今天反倒怂了。苏瑶耐着性子又哄：“就两步，娘接着你呢。”
安安看了看她手里的蜂蜜膏，又回头瞅了瞅张起灵，像是攒足了勇气，猛地松开手往前冲——结果步子迈得太急，“咚”地一下扑进苏瑶怀里，小脑袋磕在她胸口，也没哭，反倒咯咯笑起来，伸手去抓蜂蜜膏。
“我们安安会走路啦！”苏瑶激动地把他抱起来，在他脸上亲了又亲，蜂蜜膏都蹭到了他鼻尖上。
张起灵的嘴角也扬得老高，伸手接过儿子，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下：“出息了。”
院门外传来三轮车的突突声，王月半蹬着辆老式三轮车进来，车斗里装着个竹筐，里面堆满了黄澄澄的柿子：“看胖爷给你们带啥好东西了！镇上老李头家的脆柿子，甜得能齁死人！”
他刚停下车，安安就从张起灵怀里挣下来，摇摇晃晃地朝他跑过去，嘴里含混地喊：“胖……胖……”
“哎哟！我大干儿子会走路了？”王月半赶紧放下竹筐，张开双臂接住扑过来的小家伙，在他脸上亲了口，“快让干爹看看，这小短腿跑得还挺稳！”
吴邪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个纸包，里面是些彩色的卡纸和胶水：“我买了些手工材料，教安安做纸蝴蝶玩。”
苏瑶笑着迎上去：“快进屋坐，刚沏了野菊花茶。”
张起灵把柿子搬进厨房，挑了几个熟透的放在陶碗里，用勺子碾成泥。安安坐在王月半腿上，小手抓着个脆柿子啃得欢，汁水流得满手都是，还不忘伸出黏糊糊的手去抓吴邪手里的卡纸。
“这小子，跟胖爷一样爱吃甜的。”王月半抽出张纸巾给他擦手，“回头胖爷给你做柿子饼，撒上白糖，能吃三个！”
吴邪已经用卡纸剪出个蝴蝶形状，涂上红黄相间的花纹，用细线系在竹枝上。他举起竹枝晃了晃，纸蝴蝶在阳光里扇动翅膀，引得安安眼睛都直了，挣扎着从王月半腿上下来，摇摇晃晃地去追。
“慢点跑，别摔着。”苏瑶跟在后面，看着他趔趄着追逐蝴蝶的样子，心里又暖又软。小家伙跑两步就晃一下，像只刚学会飞的小鸭子，却跑得格外认真，小胳膊还随着蝴蝶的动作挥舞着。
张起灵端着柿子泥出来时，正看见安安被门槛绊了下，膝盖着地摔在地上。他刚要过去，就见小家伙自己撑着胳膊站起来，也没哭，拍了拍手上的灰，继续追蝴蝶，嘴里还“蝶……蝶……”地喊着，吐字比之前清晰多了。
“这股韧劲，随你。”苏瑶碰了碰张起灵的胳膊，眼里满是笑意。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目光紧紧跟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嘴角的弧度却没下来过。阳光落在安安晃动的发顶上，给他镀了层金边，纸蝴蝶在他头顶盘旋，像在跳一支温柔的舞。
午后的院子里，王月半躺在竹椅上，啃着脆柿子哼小曲；吴邪坐在石桌旁，继续剪着纸蝴蝶，地上已经落了好几只；苏瑶靠在张起灵肩头，看着安安追着蝴蝶跑遍整个院子，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张起灵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柿子饼，眼神落在妻儿身上，温柔得像秋阳晒过的蜂蜜。
安安追累了，扑进苏瑶怀里，小脑袋蹭着她的衣襟，鼻尖上还沾着点柿子汁。苏瑶掏出帕子给他擦脸，他却抓住帕子不放，含糊地喊：“娘……甜……”
“还想吃啊？”苏瑶笑着刮了下他的鼻子，“再吃牙要坏了。”
张起灵从屋里端来碗温水，用小勺喂他喝。安安乖乖地张着嘴，喝两口就扭头去看石桌上的纸蝴蝶，小脚丫还在地上蹬着，显然还没玩够。
秋风穿过院子，带来野菊的清香和柿子的甜香。竹篱上的丝瓜被风吹得轻轻摇晃，像在为这蹒跚学步的小家伙加油。苏瑶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觉得，时光就像这秋阳酿的蜜，浓稠而甘甜，把每个平凡的瞬间都浸得暖暖的。
安安总有一天会跑稳，会跳得很高，会追着蝴蝶跑出这个院子，去看更广阔的世界。但苏瑶知道，无论他走多远，这个院子里的阳光、花香、笑声，还有父母的目光，都会永远等着他，像这秋阳一样，温暖而恒久。
纸蝴蝶还在竹枝上扇动翅膀，安安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院子，张起灵的手轻轻搭在苏瑶肩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安稳得让人心安。这便是最好的秋光——有蹒跚的脚步，有追逐的欢喜，有身边人的陪伴，还有岁月慢慢酿出的，满院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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