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渐渐矮了下去。温昭合上眼,却没真睡。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会儿要是敢走,等这阎王醒来看不见人,怕是能直接把客栈拆了。
这重逢来得太猝不及防,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留。她轻轻叹了口气。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次日谢危醒来时,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温昭靠在床边。他眸色一沉,侧过头,借着将熄未熄的烛光,细细打量她。
她不笑时,还是那副清冷模样,眉眼间却比从前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英气。轮廓长开了,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更显出一种冷冽的惊艳。
她就那么闭目靠着,呼吸平稳,倒真像熟睡了似的。
谢危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瞧着她,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深潭。他就看了她许久,久到窗棂透入的微光几乎要吞没残烛。
终于,他凉凉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却像冰刃刮过寂静:“你这装睡的功夫,倒是比从前当差时端茶递水的本事,长进了不少。”
温羽睫微不可察地一颤,知道瞒不过,终是慢慢抬起了眼。
他醒的那刻她就知道了,下意识便选择了继续装睡。本以为按他往日脾性,不是冷嘲就是直接动手将她掀开,却没想到,他只是盯着看。
那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刮过她的皮肤,比直接的怒火更令人毛骨悚然,让她头皮发紧,几乎要绷不住。
两人目光撞个正着。温昭硬着头皮挤出个笑:“你……伤口还疼吗?要不要喝点水?”
谢危蓦地俯身凑近,抬起她的下巴露出个不冷不热的笑,“原来……你还会在乎我这个主子的死活?”
这话阴阳怪气得呛人。
温昭偏头挣脱他的钳制,声音平静:“谢大人说笑了……草民自然是关心的。”
她笑得有些讥诮,终究还是轻声补了一句:“毕竟,您曾是我的主子。”
谢危低笑一声,眼底便渐渐冷沉,声音没了温度:“好一个前主子。前主子教你识文断字、陪你睡,就是让你如今站在这儿,跟我说一句曾是的?”
他几乎贴着她的面颊,呼吸交错间带出几分诡异的缠绵,薄唇却冷然开启,“既已是前主子,那我便是现在杀了你,也不过是清理一个背主忘恩的东西……”
他尾音骤然断在喉咙里,温昭的手不知何时按在了他胸口。不是推开,也不是抗拒,就那么贴着。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掌心微热的温度透过里衣料子传来。
她唇角轻轻一扬,不退反进,眼里闪着明澈又大胆的光:“谢大人,您心跳得很快。”
谢危呼吸一滞,缓缓眯起眼。
她直视着他,语调依旧轻飘飘的:“谢大人,您在生气。可问题是,我是你什么人?你又以什么身份质问我、困住我?”
她笑了笑,目光在他脸上流转,“我不过是您昔日丢弃不要的一个属下罢了。为什么我的离开,会让您这般愤怒?”
“若将来剑书、刀琴他们要过自己的日子,难道还能一个个把离开你的人都抓回来锁在身边吗?又若他日我觅得良人,结缘白首,谢大人……难不成还能一直这般阴魂不散,摆着旧主的架子干涉我一辈子?”